待到周琛将大队人马全部撤离邙山村时,已经快到晌午。楚逸抬头看了看天,除了仍笼罩在头顶的密云,丝毫不见当空的烈日,也感受不到光线洒在手心手背上的温度。
这邙山村还真是够阴暗的。楚逸心里嘀咕。
幸运的是,下山的车程只有来时路的一半,不到半个时辰,车子便驶离象牙山,随即进入江州市市区。但是对于楚逸这种没有任何外勤经历的菜鸟来说,即便是半个时辰的颠簸摇晃也足以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不一会儿便睡得浑浑噩噩。
汪国栋看时间差不多了,拍了拍前座的周琛:“小周,就在这个湖心路口的拐角放我们下来吧。”
周琛扭过头说:“师傅,我还是直接送您回队里吧,中午我请您吃饭,顺便聊聊案子。”
“不用了,我还有些事需要再想想,先不回队里了,而且你看——”汪国栋轻轻拍了拍快昏死过去的楚逸,笑到:“这小子今天第一次跟外勤,半条命都快没有了,我放他下来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等尸检报告出来后,我再去一趟分局。”
“那好,您自己小心。”周琛向开车的侦查员指了指前面湖心路口示意停车。
汪国栋将半睡半醒、嘴角隐约还挂着哈喇子的楚逸连拖带拽的拉下车,站在路口向周琛挥了挥手,注目中呼啸而过的警车一瞬间驶入车海中不见踪影。
“嘿,臭小子,醒醒,这才半天就成这鬼样子,以后真干上刑警还不得天天让人帮你把着屎尿屁?”
楚逸歪着头,翻着白眼,半张着嘴,对汪国栋的揶揄居然没了先前据理力争的反应。
“装死是吧你小子,再不打起精神来我不管你了啊。”
还是没反应。
“快点儿醒醒,前面有家海鲜城,师傅请你吃大餐。”
“哎,走着您嘞!”
汪国栋气得一巴掌重重扇在楚逸的后脑勺。
楚逸盯着面前两碗面傻了眼。
“师傅,咱不是来吃海鲜来了吗,这这这,这是啥啊?”
“鲜虾云吞面,这里的招牌海鲜大餐,不够吃再给你加个蛋。”
汪国栋反倒毫不在意旁边楚逸嫌弃不已的语气,兀自吃的津津有味。
楚逸撇着嘴,握拳攥紧筷子不停翻动碗里清淡的面条和皮厚馅薄的云吞发出无声的抗议。
汪国栋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筷子尖轻轻敲了一下楚逸的碗边:“哎,你刚刚在山上说,‘尸体给野坟赎罪’,是什么意思?”
一上午的空腹和持续晕车终于让楚逸突破饥饿的心理防线,舀一大勺烧辣椒酱就着面条就往嘴里送,含糊地说:“哦——就是,师傅你觉不觉得,死者的动作有点奇怪?一般凶手杀人后,要么把现场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以免被人发现,要么分尸、肢解,然后装成一袋一袋儿的扔到不同的地方。但是,董大力的尸体却是脑袋低垂、双膝着地、双臂自然下垂,让我一下想起我小时候打架跪在地上对我爸的扁担求饶的样子……”
“哦还有,岳飞墓前的秦桧也是这种动作,简直一模一样!遭遍后人唾骂,遗臭百年,永世不得翻身。”
汪国栋思忖片刻,问道:“你是说,凶手本意可能不是杀死董大力,而是想让他为这个无名野坟下埋着的尸骨下跪道歉?”
楚逸咽下嘴里的面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是董大力反抗,两人甚至扭打起来,凶手一怒之下将其杀死。”
“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可是那座野坟只有一块腐朽的木板,也没刻字,更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而且埋在那种地方,死亡证明估计也没开具,很难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汪国栋刚刚才感觉出一点的眉目倏然消退,不禁有些怅然唏嘘:“邙山村那块地,风水不太好。”
楚逸将最后一口面条吸入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拍了拍胀大的肚子,听到汪国栋没头没脑的这句话不免有些诧异。
汪国栋说:“1990年,十五年前,‘五三零’特大贩毒运毒案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在邙山村被逮捕的,离野坟不足一里。”
楚逸还是有点想不通:“那这应该是好事儿啊,抓住了危害党危害社会危害人民的毒瘤,为这个村子铲除祸害,替□□道。”
汪国栋转过头对上楚逸的眼睛,一股悲凉令他心潮澎湃:“在我们逮捕他之前,他已经被人残忍杀害了。你猜,这么一个满脸横肉、横跨三市流串作案、有杀人前科、还具备极高反侦查意识的悍匪,是被谁杀死的?”
“谁啊,他同伙儿?”楚逸小心翼翼回答道。
汪国栋摇了摇头:“被他十四岁的儿子,一个身高一米四、体重不到一百斤的孩子,用一把锄头把他老子的头骨砸得稀碎。”
楚逸倒吸进一口凉气。
汪国栋继续说道“我当时亲自带队抓人,小周——就是周队,他当时是五三零案的卧底探员。我们接到他的线报,才知道犯人一直就藏在他老家邙山村。我带了三个探组去缉拿,一枪没开,直接收获一具血肉模糊的现成的尸体。”
楚逸张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诡谲,“但是你们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他儿子杀的人呢?从体型、力量和反应力来看,十岁的孩子根本不是一个毒贩的对手,会不会是另有帮凶?”
汪国栋停顿了一会儿:“不可能,凶器上只留下一个人的指纹,经过比对,证明是这个男孩子留下的,现场也找不到第三者的痕迹。虽然他极力否认自己曾杀害父亲,拒不认罪,但是证据确凿,我们不得不对他采取刑事拘留。”
楚逸迟疑了一会儿问道:“那个男孩子,怎么样了?”
“年龄未满十八岁,无法追究刑事责任,被送去少管所改造,几年前释放了。”
楚逸感到一种说不出诡秘和悲怆在心口冲撞。
日头当照,晌午温度正好,和邙山村的阴冷湿暗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束强烈的光柱拨开云层,倾泻天地,在烂尾楼的残垣断壁和行者的指缝掌心之间经过无数次反射,一来二去,最终公平地回馈给每个人。
只不过,你我都有拒绝白昼、拥抱黑夜的欲望和权利。
楚逸好像一下子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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