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营被陈诗玥突然的反应惊住了,愣在当场。他没想到这个表面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会这般严厉。
“够了……够了……”
陈诗玥忽然掩面哭泣起来,单薄的双肩上下耸动着,生出一种惹人心疼怜爱的脆弱感,与方才一刹那的刚强又产生无比的落差。
连营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搬过一张椅子来,静静地坐在一旁。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陈诗玥缓缓收住了哭声。她把脸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肖湘不只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好兄弟,他的离去我也十分痛心,但或者是我们职业的特殊性吧,实话实说,我并非不能接受,这三五年来,在我身边突然一天就离去的人不下十个,我都为自己现在好像失去了伤心的情绪而感到羞愧。这就好像一场要演一辈子的长戏,演着演着,就连自己原来是怎么样都忘记掉了,甚至连一些时候的冲动都不知道是自己的本性还是刻意而为。我知道,他就一直深陷在这种迷失了自我的痛苦之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仔细斟酌……”
“不,他走的时候不痛苦,我……我听到了他对我说的话,那一定是他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我知道的。”陈诗玥轻声而坚定地说道。
连营再次愣了一下,目光闪动地看着女孩的侧脸,一言不发,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烟盒,可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放了回去。
“他……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他还爱着我……”
连营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坚定了心肠,用尽量低沉的嗓音开口问:“能不能跟我说说当晚的情况。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不过——”
“我们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见面了……”谁知道,不等连营过多的解释,陈笙玥已经收起了那副可怜脆弱的神态,闭着眼睛,表情又变得平静了下来,开始缓缓讲述起那个再见却是永别的故事……
时间流逝,当连营离开病房,回到自己的丰田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驾驶座位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嗯,已经都问过了,两个人所说的情况基本一致,他们似乎都并不知情,不过那男的可能有点惊吓过度,有些语无伦次,那女孩反而十分冷静……嗯,不会,不会是假装的,只是一种外柔内刚的性格……嗯,我可以保证,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肯定,肖湘是不会看错人的!”说着说着,连营的声调不觉提高了几分。
“没、没有,好好好,嗯,我知道的,明白的。好,那这样吧——对了,我想过两天,等肖湘的白事结束后,再飞回去,可以吧?好,好的,那挂了。”
放下手机,连营整个人忽然沉默了下来,看着方向盘怔怔地发呆。
“臭小子,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一下子说没了就没了……”
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包烟,里面只有一根烟,连营颤抖着取出又放回,再取出,又放回,来来回回好几次后,他突然把烟盒和最后一根烟都揉成一团,用力扔在挡风玻璃上!
“他妈的!”
连营大骂一声,一拳用力锤打在方向盘上——
刺耳的喇叭声立刻打破了这个普通又平静的下午!
“……要是我让你继续放假的话,或许……”
七天后,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陈诗玥怔怔看着面前的墓碑,红肿的双眼中除了让人心疼的憔悴以外,并没有更多的忧伤和悲恸,反而是格外的宁静。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最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就好像变成了漂荡在茫无边际的大海中一艘孤零零的小帆板,原本同行的另一艘小船忽然沉没了,连原以为已经近在咫尺的港口岸边也沉没了。接下来将驶向何处?她不知道。
“陈小姐。”连营用他一贯的低沉嗓音向陈诗玥打了声招呼。
经过这几天来的接触,两人算是大致相熟,陈诗玥也感受到,其实眼前这个男人内心深处还是隐藏着淡淡的忧伤的。
她点了点头回礼,并没有躲避着走开。
连营的黑西装有些褶皱,方下巴处也冒出了凌乱的胡渣,眼睛深陷进去,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看样子像是连续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陈小姐,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一切都已经没法改变,对于过去的事,我们只能接受。”
“是啊。”陈诗玥第一次接过了连营规劝她的话语,但双手仍然捏的指节发白,“您接受了吗?”
“我……”连营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诗玥,连警官。”
这时,同样是当事人的许玉财走了过来,他也收起了平日里的那股趾高气昂的性子,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黑西服,神情黯然。
他看了一眼肖湘的墓碑,站直了身体,严肃认真地鞠了三个躬。
“老同学,一路走好!在那边,夏莉就拜托你多加照顾了。”
陈诗玥和连营都被他的话语勾起了思绪,一时间哀伤的气氛弥漫开来。
“诗玥,你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应该感谢夏莉和肖湘,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也可能早就被杀害了。”许玉财劝道。
陈诗玥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的心里远不止是失去了爱人朋友的痛苦——
“如果当时我不让他去救人,也许……不!陈诗玥,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要不是莉莉,你早就被开枪打死了!”
矛盾的思绪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碰撞着,摩擦出炙热的道德之火,焚烤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比痛苦。
连营于心不忍地看着陈诗玥,他虽然跟这个女孩接触不深,但他能明显感受到女孩对肖湘那种真挚纯洁的感情。
心中仿佛有一条小小的小虫在蠕动,想要驱使他说出那个自己都不相信存在着的秘密的希望,只想让女孩不必如此心碎。
“其实——”他身体不自觉地踏前一步,秘密即将冲口而出!
“连营。”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严厉的声音。连营顿时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正向着自己这边一瘸一瘸地走过来。
老人穿了一身黑色的唐装,一条黑色挽巾绑在了左手手臂上,虽然左腿膝盖直挺挺的,有些不便,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是庄重严肃,一股军人特有的刚毅之气并没有因年岁和残疾而显得英雄迟暮,反而有种老而弥坚,厚重如山的压迫感。
“首长!”连营振作精神,敬礼道。
“这两位应该就是陈诗玥女士和许玉财先生了吧?老朽代表组织向二位表示最诚挚的安慰和感激之情。”老人没有理会连营,而是首先向陈诗玥和许玉财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诗玥和许玉财连忙还礼,后者更是吓得连声不必。
“不知道老……老先生为什么要谢我们?”陈诗玥犹豫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老人轻轻一叹,目光转向肖湘那座冰冷的墓碑,缓缓开口道:“这孩子当初是我让人联络他加入的,当时是因为他父母被害的事,我本打算是让他自己决定去留的,没想到现在……唉……”
陈诗玥和许玉财面露震惊,他们从来没想过在肖湘身上竟发生过这样悲惨的事,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尤其是陈诗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肖湘,她虽然知道肖湘的离去一定有其原因,自己也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只要肖湘心中还有自己,就会原谅他,可现在,一切竟反转过来,似乎需要乞求原谅的是自己!
只是自己自私地、一厢情愿地以为肖湘的决然,问题出自对方的身上,而自己从来没有去探究过对方最深层的情愫!哪怕这些天来,也一直只是在心中怪罪着连营间接害死了肖湘……
原来只是自己一直以来,只站在了自己认为的角度去思考而已……
一种浓浓的自责和淡淡的失落感弥漫在她的心头。她再次望向肖湘那块冰冷的墓碑,看着那无比熟悉的两个字——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些……”
“小肖,一路走好,你将以一个英雄的身份被铭记!国家感谢有你!”
陈诗玥和许玉财纷纷被老人的挽语感动,也随着鞠躬。
老人又安慰了几句两个后生,交待了肖湘身后一些颁奖和财产处置的事情后,带着连营离开了。
“小连,记住,单纯的安慰话语是没有用的,知道吗?”直到离开墓地很远,老人轻轻地对连营教导道。
连营一边伺候对方坐到专车上,一边点头称是。
“要是肖湘那小子还在,一定会做得比我还要好的。他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可惜……天妒英才啊……”老人感慨地仰天长叹。
一旁的连营不禁愣了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老人为一个后辈的离开说出如此真切的评价。
“怎么?难道你认为我对肖湘就没有感情的么?”老人忽然问道。
“没、没有,没有。”连营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躬身道。
“小连,不要被你这几年在政治那条路上接触的权力所侵蚀了,永远别忘了自己最原始的身份,在我们这群人里,单单是掩藏内心想法这一点,肖湘都不知要给你强上多少,这些基本功可千万别丢掉了。”
“是。”连营觉得自己的额角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算了,我也老了,跑不动也打不动了。以后的世界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或许肖湘这孩子这样璀璨而短暂的生命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首长,可是肖湘他们三个都……说不定……”
老人锐利的目光刺得连营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人力有时而尽,我们人类看似高超的科技,其实在宇宙中只不过是一堆可笑的破烂玩意儿而已。别总想着去解释所有的问题和现象,心外无物,我心即理,只需去应对出现和发生的事情就可以了,不用管它是迷信还是科学。”
“是的,属下明白了。”
“不,至少现在,你还不会明白的……毕竟三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的事,只有等你再也不会动摇自己信仰的时候,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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