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残烬 第四十八章 雾锁心城·云上宫议

从源泉堂的螺旋通道折返，三人回到浮泉楼时，天色已近黄昏。

雾岭依旧沉静，水汽如绸缎般缠绕在桥梁与楼阁之间，水晶灯浮在半空，散发淡淡光辉，映出脚下云雾翻滚，犹如踏步在天穹。

“上头的人……居然还没有派兵来查？”雪瑶璃皱着眉，看着周围过于安静的街道。

“反常。”林璃月道，“源泉堂灵脉震荡，堂内战斗剧烈，但城内却毫无动静，说明——”

“他们早知道。”张小灰插嘴，嘴角勾着熟悉的玩味，“要么是默认，要么是……他们就等着我们动手。”

“那他们到底想干嘛？”雪瑶璃一边走，一边下意识摸着刀柄。

张小灰并未回答，目光却锁向前方一座高悬于半空、由四座水晶桥连接的巨型楼阁。

那是一座如宫殿般的悬空楼台，名曰——云上宫。

它是白喉岭的真正中枢政务之所，也是传说中“雾中之眼”设立“代言人”议政的所在。

**

三人刚踏入雾市广场，一道蓝衣身影便已静静立于前方。

那人年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挑，眉目清隽，一袭白蓝云纹长袍，左肩斜披半面轻甲，手执玉笛，站在水桥上，如天风过雾中玉人。

他身后，还跟着六名雾纹执令者，皆穿白袍、蒙面而立。

“张小灰。”那青年开口，声音清润带笑，“城主大人，请你们三位移步云上宫，共话‘今日之事’。”

“哟，终于等到我们了。”张小灰一边走近，一边挑眉，“你就是那谁……‘白喉岭的规矩先生’？”

“在下名‘沐清言’。”青年抱拳一礼，“代雾阁三席主事，今日奉‘雾主’之令，邀三位贵客登楼议事。”

“雾主？”雪瑶璃低声重复，“城主亲自召见？”

“不。”沐清言含笑道，“雾主不是城主。”

“那是谁？”

“是白喉岭真正的意志。”他答，“但雾主并不露面，只通过‘云上议席’进行意志传达。”

林璃月看着沐清言，冷冷问道：“你们早就知道源泉堂的问题，为什么不阻止？”

沐清言微微叹息：“源泉之力的异动已持续多年，裂目之渗透也非一朝一夕。我们并非不管，而是……无法干涉。”

“你们无法干涉？”雪瑶璃显然难以理解，“你们不就是白喉岭的执政机构吗？”

“白喉岭，不是一个统一的政体。”林璃月沉声解释，“它分为雾主、云上宫、源泉堂三方，三权制衡。如今看来，源泉堂早已背离原初立场。”

“说得没错。”沐清言颔首，“所以才请三位移步云上宫，雾主之眼——已开始审视你们的‘钥匙’。”

张小灰闻言笑了笑：“审视？是想看看我这张脸，值不值得进后门？”

沐清言不怒反笑：“你说得对了一半。雾主……确实想看看你。”

“因为你，就是那个能把世界烧出洞的人。”

四周风声渐静，远处水钟敲响。

“那还等什么？”张小灰负剑而行，披风卷起一抹红，“走吧，我早想看看，那‘雾中之眼’，到底长几层眼皮。”

**

云上宫。

建于浮空之上的四桥之心，灵脉贯穿其中，符文阵遍布墙壁，天穹之顶悬挂着一颗巨大的青蓝色水晶，名曰“雾心”。

那是整座白喉岭的能量核心，也是“雾主”意志投射之地。

而就在张小灰三人登临议事厅的同时，整座雾心水晶骤然亮起，幻化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并无面目，亦无声音，只有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半睁半闭，悬于半空，水波荡漾，其视线缓缓扫过张小灰。

整个议事厅瞬间温度下降，水汽冻结于空间中，仿佛万物在那一刻都被定格。

张小灰脸上笑容不变，但背后的锈剑，却发出轻微的震颤，仿佛也感受到了某种……熟悉而遥远的压迫感。

“欢迎我了吗？”他淡淡开口。

雾主之眼，微微眨动。

大厅深处，青石座席上的光影缓缓显现，一道古老而低沉的声音传出：

“钥匙已至。试炼……将启。”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大殿内的空气像是冻结了一般，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那只悬于“雾心水晶”下的巨大眼瞳，缓缓张开至半圆，瞳孔中泛起一圈幽深的水纹漩涡，每转动一次，便让周围的空间随之扭曲，如被无形之力拖入深渊。

“我不太喜欢被盯着。”张小灰耸了耸肩，明明语气轻松，但额角已有细汗渗出。

锈剑在他背后轻颤不止，似乎本能地对“雾主”的注视感到极度不适。它是一柄为战斗而生的剑，不擅长接受“审判”。

“这眼睛……不是普通的感知投影。”林璃月低声道，“它像是一段‘残留意志’，某种远古力量的凝视。”

“它在试图读取你的‘源性’。”沐清言站在一旁，神情肃然，“不是你体内的火，而是你灵魂深处的……‘造焰者’本质。”

“它能读到我，就算它有本事。”张小灰懒洋洋道，眼神却已沉下，“只不过，我不确定它是否……能承受得了我给的‘答案’。”

说完，他忽然抬头，直视那只“雾中之眼”。

“来啊，看个够。”他轻轻一笑，眼中忽然泛起一丝灼亮的金芒，像是火种被轻轻吹拂了一下。

下一瞬——

轰！

整个议事殿震动！

“雾中之眼”的瞳孔突然一缩，一道光束猛然从它体内爆射而出，直击张小灰！

然而那光束尚未接近，张小灰便脚下火焰骤燃，锈剑反手横挡，火焰与水光碰撞，爆发出一道惊天轰响！

“这是在——强行读取他记忆！”林璃月惊呼出声。

“糟糕！”雪瑶璃眼疾手快，拔刀就冲，却被沐清言一手拦住。

“这……正是试炼。”他神情凝重，“能否成为‘钥匙’，必须接受‘雾主’意志的注视与识别。”

“那他出事了你负责？”雪瑶璃怒喝。

“我负责带他回来。”沐清言看着张小灰火焰之中那被冲击包围的身影，淡淡道，“你们的同伴，远比你们以为的……强得多。”

火与水交锋之间，张小灰的意识仿佛被某种力量拉扯而出，坠入一片无边雾海。

天地虚空，他孤身悬浮，一只无形巨眼在远方凝视着他。

“你是谁？”一个古老而模糊的声音响起。

张小灰没有作答。

“你来自哪里？”

“你的火，从何而来？”

“你是否，曾经毁灭过世界？”

那声音不止一次重复，仿佛每一个问题都要穿透他的灵魂，将他剖开在这浓雾之中。

张小灰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了一声：

“天理昭昭，人心向善。”

“问这些，不如请我喝一杯。”

下一秒——他体内那道深藏的“焚海之种”忽然轰然爆发，灼热火光自他心口升腾，将那雾海直接点燃！

“你想看我的记忆？”他大笑一声，“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给！”

轰——！

虚空被烧裂，雾主的凝视在灼烧中剧烈动荡，像是那只眼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这一瞬，源自雾岭意志的试炼，被张小灰硬生生顶了回去！

现实之中——

“雾主意志……正在后撤！”林璃月惊呼。

只见那高悬于顶的“雾中之眼”在遭遇张小灰的反击后，逐渐暗淡，最终重新闭合。

整座云上宫剧烈震颤数息后，终于归于平静。

“试炼……通过。”沐清言缓缓开口。

而张小灰在火焰中央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问问题不打草稿，连个水都不给喝。”

雪瑶璃冲上去，一拳锤他肩膀：“你差点吓死我。”

“这是你表达爱的方式？”

“是的。”

“那我再晕一次试试？”

“我真锤死你。”

张小灰笑了笑，看向还在余光之中的“雾心水晶”，忽然低声道：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

“但你不知道——我连现在的我，都是在抗拒。”

“可惜啊。”他眼神微冷，“你想用眼睛驯服我……这事我哥都没干成。”

他收回目光，看向沐清言。

“试炼完了，现在是不是该讲点……真正的秘密？”

沐清言看着他，眼神郑重。

“你刚才的反应……让雾主震动。”

“接下来，‘钥匙之争’正式开启。”

“整个白喉岭，所有的水权与灵脉掌控者，将围绕你——展开角逐。”

“你，不再只是个外来旅人。”

“你，是未来的——选择。”

张小灰扯了扯披风，拍拍锈剑。

“哈，我最烦选边站了。”

“不过要是你们真想让我选……”

“那我就选最不爽的那边——先烧他一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