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那愣在了原地,因为这三个人他根本不认识,于是他先把洗漱用品放在了公共柜上,擦好了手,再过来跟着三个初三生握手问好。“你应该在进门第一时间就来跟我们握手,明白吗?”其中一个脸上长满了麻子,身材矮小的人说话了。叶尔那没有接话,依旧站在那里,“找我有什么事?”“回我的话,明白还是不明白?”矮麻子站起来,比叶尔那稍矮一点,挺着胸膛,朝他走来。叶尔那稍稍后退,还是不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矮麻子抓住了他的衣角,恶狠狠地瞪着他。带着板帽,上面印着NY字样的初三生喊停了,随后也站起来,把叶尔那逼到了门后,另一个人,出去把风。
“听着,现在有人说,你是你们班哈萨克族的扛,但需要承认,不是你能当就当。”“板帽”开始说话,他一说话,手就停不下来,像是对意大利人的拙劣模仿。叶尔那还是不说话,见此,他继续说:“每个月给300块给我们,而这个月快结束了,所以周五晚上,我们还会来。如果不给,你总有在澡堂洗澡的时候,出去翻墙的时候,食堂洗碗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见。”
“如果我不是呢?”叶尔那很讨厌这种威胁,终于开口了。
“什么你不是?”“我们班的扛是隔壁宿舍的,麦尔丹。”“傻子都知道他是维族。”
叶尔那嘴角划过一丝微笑,继续说到:“是的,他是维族,管我们班上的五个哈族。”板帽哥和矮麻子互相对视了几眼,仿佛不太敢相信,矮麻子继续抓了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敢耍我们?”“不信你可以去问。”于是他们真的找了叶尔那的舍友,大家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想上厕所了,纷纷走出了宿舍。
此时,宿舍就剩了他们三个人,门外把风的突然喊来人了。于是两个人刚想走,打开门就被人踹倒在地。,矮麻子更是被一巴掌打飞在回胖子的床铺上,口水夹在血丝流在了回胖子的枕头上。门后的叶尔那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海哥。他站在那里,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肌肉,一点也不像是初中生,脸上黢黑发着褐色的光泽,说话雄浑有力,一脸的坚毅,眼神中透着一股所向披靡的锐气。至于门外的人,已经被几个初二九班的人架着进来,他们重重地摔门,意思是让周围的人都走远一点。于是整个宿舍,三个初二九班的,三个初三的,只有一个本宿舍的,气氛变得更凝重,非常安静。海哥用母语开口了:“我可以给你面子,今晚可以让你当做没事发生一样离开,但是你却没给我面子,自从收完二班和三班的,我说了,事不过三!”
这两个人用汉语回答,都是一些道歉,大家都不容易之类的说辞,海哥让他们三个滚蛋,这才转过头,对叶尔那说:“给了吗?”
“给什么?”“钱。”“为啥要给啊?”海哥听完开口大笑,随后拍了拍他的肩,“你这人,有点意思。哦对了,周天上午来305。”
随后,海哥带着人走了。舍友们刚刚都在门外,叶尔那想出去透透气,刚走出去,就听到回胖子的大声骂街,“老子他妈的新枕头,阿囊尼死给!”哦对了,这句还是麦老大教他的,想到这,叶尔那突然笑了。
初二基本都住在三楼,初三在二楼,初一在一楼,整个楼栋一共有五楼,只是这个建筑以前是男女同住的,整个宿舍楼是个“L”形,短边部分和四五层都是男生,而长边的一二三四层都是女生,中间用木板隔开。只是,好日子来的太快,初一刚来,新宿舍大楼,还是L形,就已经落成了,没有两个月,所有女生都住进了新宿舍楼,而男生则继承了原本女生住的一二三层。只是澡堂在新宿舍楼的短边,周天上午男生洗澡,周天下午女生洗澡,这个学校,一周只能去澡堂洗一次,除了校队的可以被体育老师亲自安排去洗,其他人只能在宿舍楼里的洗衣房,往盆子里装好热水,拿着自己的洗漱杯,一点一点浇在身上。
但是,总会有人两个星期不洗,臭气熏天拿着劣质香水喷在身上,狐臭和汗臭夹杂着劣质香水味儿,每天还有各种排队集合,所以,这种督促的活儿,就交给了女生,只要女生开口,青春期的男孩就会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而男生开口,则是反被嘲讽没有男人味儿,娘娘腔,甚至以此爆发冲突口角。打架和冲突在这个学校过于常见,平时被踹一脚和扇一巴掌不足以惊动任何人,大家都会为此心照不宣地保密,然后筹划着怎么样还回去。只有倒地晕厥了,流血了,骨折了,才会被其他人告诉宿管或者老师。每次群架,女生都在祈祷不要出人命,因为长期压抑的氛围,离家的苦闷,学业的压力,释放的荷尔蒙都是干柴,只要有一点火就要彻底燃烧,而且烧的不是一两人,而是一群人。这群人都渴望群架,这样只需要那几个下手重的背处分,而其他参与人因为法不责众就会幸免于难。
所以,以班级为单位团结在一起,防止被其他班级的人霸凌就格外重要,而这个班级的团结,不取决于民族,而取决于班级的扛,扛在新疆话里指的是能平事的人。有格局的扛会拉拢所有人,而没有格局的则是孤芳自赏,固步自封。而班级内部,当然也有矛盾,这种矛盾的大小也取决于扛的处理事情的水平。通常来讲,班长和扛是一致的,扛和战力也是挂钩的,当然,会有特殊情况。比如初二四班,初一时的扛是玉苏甫,而他在九月的校外大规模群架,也插了一脚,随后又被几个记恨他的人出卖,向老师告知了他周六下午翻墙外出的消息,加上初一本来就有私藏手机,谈恋爱等等处分,而四班开学换了新的班主任,老刘,所以在九月风波中,他没能逃出生天,一纸开除信让他回到了家乡沙湾,离奎屯这种小地方也就四十公里。走时,他说,他会回来看看的,国庆节的酒其实就是和他喝的。但是他走后,整个四班分成了三派,叶尔那在九月和一班的老大在厕所的成名之战后,被玉苏甫当成二当家来培养,和现在的麦老大一个地位,还有保持中立的四个汉族同学,他们当中以张俊辉为老大。麦老大出生在一个回民村,所以他是以维族和回族为基本盘形成了小联盟,总共有九个人,玩的最好的是核心的四个人。班长也为他“卖命”。
刚到洗衣房的隔间的阳台,蛋总也跟上来,此时洗衣房就他们两个。蛋总着急地说:“初三那几个收保护费的来找你了?我听说还被海哥教训了一顿。怎么回事?”“你呀,消息可真灵。”这才不到两分钟,蛋总就已经抓住了重点。“害,那几个人前段时间还找我要手机呢,我也没给,他们就是欺软怕硬,背后是初三七班的卓哥罩着,只是海哥和卓哥都是同乡,没想到今天踢到了钢板。但是我不理解,海哥为啥会帮你?”
“帮我?哼哼,怎么可能,只是他觉得收钱这种事没跟他讲而已。”
“也对,他是年级的扛嘛,他们这么做会损坏了威望。”蛋总准备掏出烟,但是洗衣房来人了,,赶紧把烟塞进了口袋。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吾尔肯,他拿着一盆子的衣服,准备晾,看见两人,他也没说话。
“抽烟吗?”叶尔那饶有兴趣地问到。吾尔肯停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眼见蛋总正准备点上,叶尔那拿掉了蛋总嘴上的烟,告诉他先回。蛋总无奈地摇摇头,但也悄声地离开了。此时,整个阳台就剩他们两个。“这个点,还洗衣服,够辛苦的。”叶尔那接过吾尔肯手上的衣服,帮他挂在了头上的晾衣杆上。“周六补课,没什么时间洗,也就平时多洗洗。”吾尔肯道了一声谢谢,平淡地回复。“你们民考民补的都是什么,汉语吗?”叶尔那叼着烟,没点,继续问。“也没有,汉语在初一就补完了,补英语还有其他的课,什么语文,物理,都补。”“哦对,你们小学好像不上英语。”叶尔那试探地问。
“他们不上,但是我自己学过,所以还算轻松。”吾尔肯笑了笑,还剩最后一件衣服,叶尔那想接,但是已经被吾尔肯挂上去了。“看得出来,你确实和他们不一样。”叶尔那望着他,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他们?你说的是民考民的学生?”叶尔那听完,点了点头,随后补充:“感觉你就不像个民考民,像个城里人。没有他们的身上的那种.....”
“狂野还是淳朴?”吾尔肯笑了笑。叶尔那也微笑道:“怎么会是这两个词?”
“我们语文老师说的。你们民考汉估计也这么认为吧?”叶尔那摇了摇头,“我不是他们,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
吾尔肯听完,想了想,“你是年级第一,是个聪明人。但是不干聪明事。”“这话怎么讲?”“你哥,初三三班那个,已经找过我,说,别让你去我们宿舍打拳击,我也找了个台阶。但是你坚持要去。说实话,你被别人照顾着,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叶尔那边听边点上一根烟,当听到照顾一词,他望向了窗外,“我不需要被人照顾,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受欺负,同时,我不希望别人可以随意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吾尔肯回复道:“欺负是常事,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这个学校建立以来,就有了各种各样这样的事,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种欺负,但是好像没人欺负你吧?”
叶尔那抽完最后一口,缓缓地说:“曾经有,但是我解决了。”说完,扔掉了烟。
“那就好,早点睡。”“嗯好的,下周期中考试,加油!”
“哈哈哈,谢谢,你也是。”两人说完,相继离开,叶尔那来到洗手池,重新洗了一遍,直到没什么味儿,才放心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叶尔那躺在床上,脑海里又想了初一时被人欺负的场景。
小学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两个堂哥已经称霸了县城里的初中,所以,他那会儿就是个书呆子,小学也有霸凌,但是不会犯到他的身上,他见过在小学后门打群架的初中生,拉帮结派的抽着烟,等着今天要被堵的幸运儿,他时常想,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回家好好做作业,可是后来想通了,有的人,生来就不是学习的料。
这种小县城就像个沼泽泥潭,什么鱼都有,而要想成为大鱼,就必须考出去,要么考进市里的学校,要么就像他一样考进这所监狱一样的学校,但是都要比在县城里的初中,闻着厕所里的烟味儿,放学交保护费来的强一些。
起码,在这里,想学习是真的可以学出来,老师队伍中有整个市里的特级教师,升学率百分百,每年四百个学生中,百分之七十能考到内地的重点的高中,其余人要么去奎屯本地的高中,要么凭借中考成绩回原籍上高中。所以,只要用心和刻苦,不犯大事,不被退学,怎么讲,都有个好高中能上。而他初一刚来,就已经感受到什么叫监狱。每天早上都要下楼按班级排队清点人数才能发班去食堂吃饭,中午和下午放学也要在升旗广场集合整队去食堂,晚上回宿舍也要集合整队。晚自习每个楼层都有值班老师,必须安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当然年级越高,规矩越松。每个月会有一次集中外出,学校会徒步走到市中心的超市,买完东西,吃完饭,又要在市中心的广场集合整队再回学校。学校有个小小的图书馆,叶尔那常去那里,借阅一些经典名著,有时周天一下午,他就能坐在墙角,看完一本小说。每个班配备一部电话,可以向家里人打电话,这些都需要排队登记,一个人只能用十分钟。
人对于环境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敏感,这种压抑的氛围,让早熟的少年们不约而同地喜欢上异性,然后发展成男女朋友,过了几个月又分手,然后几个兄弟陪着买醉,第二天继续上课。要么就是组织各种比赛,按班级的,按团体的,篮球,足球,排球等等,发泄自己旺盛的精力,然后在晚自习偷偷睡上一觉,度过自己的一天。又或者是,几个人翻墙出去,在网吧的各种游戏当中度过一整个下午,或者是去餐馆吃一顿好饭亦或者是去超市重新补给一下,毕竟一个月一次外出根本不够。
但是这种行为多数往往危险和违反规定的,谈恋爱不只是收获爱情,有时是别人的嫉妒,抢走了嘴笨的人的心上人,时有发生,而那些嘴笨之人只能在宿舍偷偷哭泣,或者在球场上恶意报复。翻墙外出有时也会迎来那些恪守规矩或者胆小之人的怨恨,他们会以此为把柄,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一次外出逍遥会迎来谁的出卖,除非,你帮他带东西,风险你来扛,但是收获的,仅仅是该付的钱,没人会特意感谢,因为你本身踏入泥潭,被抓是活该,没被抓是走运。但是出卖的代价很高,一旦出卖的行为被发现,往往是一群人的孤立还有背地里的暗算,在这个学校,吃一次亏意味着要吃无数次亏,妥协和退让只会让其他人得寸进尺。所以,拳头往往能胜过千言万语,没人是真正的靠山,你的靠山也会是他的靠山,或者两个人各自的靠山都会是朋友,所以当你遇到霸凌或者不公,报给了大哥,大哥要么带着人冲进宿舍,揪着耳朵骂一顿,打一顿?风险太高,除非你们是亲戚,没人愿意为此可能吃一个处分;要么就会让你和对方握手言和。所以万事靠自己,你自己强大,才会让人闭嘴,才会有人巴结,才会少很多麻烦。所以,为了让自己看着强大,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霸凌,没人愿意被欺负,甚至这种欺负跟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是做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也无济于事,因为别人需要霸凌你而不被别人霸凌,尤其是在这种住宿制的学校,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抬头不见低头见。当你的诉求无法伸张,要么卷铺盖回家,要么永远被欺负,指望别人为你说话?很难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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