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刀 漩涡

柴火房里，唐宁鬼鬼祟祟的从草垛子下找出了一个锡纸包。他把锡纸从两面打开，一只剃的精光刨的干净的鸽子就显了出来。

“烧上火，裹上泥，适量味精，适量盐，再用生姜醋一腌......”唐宁想着口水就要流出来，小心关了房门，又从拆火堆里找出一个铁质的烧烤工具，看这样子，平日里是没少开小灶。

驾轻就熟的安装好两面的支架，腌好了鸽子肉，用铁签从鸽子头穿过从尾巴穿出，放在两个架子上，下方的火已经生好，唐宁转着铁签一旁的臂手，鸽子肉在火里上下翻滚，每转一圈就再浇一层油，直至烤的两面金黄，香飘四溢。

“真香啊！”唐宁看着鸽子肉，想着再过一阵再烤的干一点更有嚼劲。

“怎么火小了。”之前的柴火都是提前劈好的，这次看样子是烤的太久了，燃料不太够，唐宁起身走到柴火堆旁边抱了两摞柴火就要劈。眼角余光扫到柴火垛里好像有一条暗红色的衣袖。

“这是什么玩意，我不记得我有放呀。”他凑近了一看，那衣袖上还有一点淡淡的血锈味，旁边都是干瘪的血块。

“什么人！”唐宁吓了一跳，顺手拿起柴刀挡在身前，“快给我滚出来，小爷我乃是长安城第一刀斧手，向来手起头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偷东西敢跑我这来了！还不快出来！”

唐宁一阵吓唬，可里面依旧没什么动静，再联想到血块，“莫不是死了？”

“死了？！”唐宁还没见过死人呢，虽然碧水楼一天人来人往，往来客商无奇不有，可死人他确实没见过呀，当下腿肚子就打哆嗦。

“普难老祖......普难老祖......保佑保佑，对不起，对不起，别吓我，别吓我。”说着拎起柴刀，将压着的柴火扫到一边。

“呀！”唐宁捂着嘴尖叫了一声，眼睛眯开一条缝，一条破损的袖子平平躺在了柴火上，里面瘪瘪的没有胳膊，唐宁忍着惊俱没从柴房冲出去，眼前的血腥场景倒让他镇定下来。

长安城律法极严，虽然黄赌毒不加管束，可对“思想犯”的处罚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此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显然是逃亡过来的，这个柴房虽没明说，但谁不知道是归我管的，长安城律例：窝藏与钦犯同罪，杀无赦。

“可我没有呀！”唐宁刚镇定的腿肚子又开始哆嗦，“城主残忍，向来杀一儆百，我怎么证明不是我藏的？按他的想法，我证明不了不是我藏的，那就是我藏的。”

“但不论我怎么证明不是我藏的，他都不相信，长安城的律法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个死结啊！”

唐宁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怎么都游不出来。现在他没什么好怕的了，又或者说没什么比让他死更可怕的了。

右手紧紧持刀，左手搬着剩下的柴火，当他搬完最后一摞，一个像在血污里沁了千百遍的人影终于漏了出来。从他脸上干瘪血痂的空隙间，能看出是个还算白净的中年男人，左胳膊断了，右胳膊死死护着胸前，从隆起的衣服看，里面应是藏了什么。

唐宁把手递到男人的鼻息间正要看看有没有断气，屋外突兀的响起一阵脚步声。唐宁收了手，左手持刀，静悄悄的移到房门后，只听外面响起蚊蝇般的呢喃声，以至于让他有些听不真切。

柴房位置在后院，院里有个小门，一般都是被媳妇找上门来的工人们逃跑用的，听闻也有些姑娘们养的小白脸偷偷的往来溜。赵妈妈御下极严，三令五申不准私相授受，发现的都是要打竹杖的。

唐宁又往窗边移了移，这窗子背后就是后街，声音终于大了点，从窗子的缝隙往外看，只能看见一角红色的袍子。

“青稞哥哥。”屋外响起言慧的声音。

“言妹妹。”听声音就知道是个阴柔的男子。

“言妹妹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长话短说，今晚来的大人确定是禹州府来人，黑二哥这些天一直守在官道上但迟迟没有下手，据闻护卫里有不少炼气士。”

“什么！”言慧有些惊讶，这还是说幼年听说书先生讲过一茬，传闻世上有修仙者，人言练气士，为皇宫内院统一教导，挑选天下精英拱卫帝都，一人可抵普通士兵百人，力大无穷，不知痛痒。

“青稞哥哥，这么危险行动还是取消吧，我赎身所剩的钱不多了，大不了我再多接几次客......”言慧察觉自己口误顿了顿，看柳青稞没有言语又道：“不管怎样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再过不了多久，最多半年，实在不成一年，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唐宁虽然没看见柳青稞的脸，但能料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的拧巴。

“又要等？还要我等多久。”柳青稞上前拖住言慧的手，一脸的挣扎，“你被困在这楼里，每每想和你见面还得等每月十五楼里有缺，你是又交了银子又赔笑，好容易人家带着你出去，也就两个时辰的时间见面，其中......”

接下的话似乎很难开口，柳青稞气的跺了跺脚才道：“还要看你去挑半天的内衣，我一想到你穿着它晚上又不知要服侍哪个男人，我就气的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哥哥！”言慧言语间也有点生气了，“说了那不是给我挑的！是娇姐姐要的，我何须如此作践自己！”

“行了。”柳青稞抹了把泪，“事已至此，不得不为。”

柳青稞转过身去，“要真不为也不是不可能。”

言慧闻言连忙道：“需要我做什么？青稞哥哥，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只要你不去劫持商队，只要你好好地......”说着竟戚戚沥沥的哭了起来，只是心里害怕被人听到声音压的极低，只是这蚊喃般的哭声更是刺人。

唐宁摇了摇头，“真是傻女人啊。”

“今晚可能来不及了，不过有消息那位大人今晚会去闭月楼，闭月阁的老鸨花了大价钱买通了领头的车马使，商队一进城就直奔闭月楼休息。”

“是这样......”言慧像是思索着什么，“蓉妈妈为何要花钱请人来，上次巧雀的事她还不知道吗？这些大人真到了店里，店里也是不敢收钱的，如此一来二去不仅没赚一分，可能还得赔上店里最好的姑娘，她莫不是昏了头？”

“我看是你昏了头，”柳青稞在言慧脑袋上拍了一下，“禹州府在朝廷上总管经营，听闻那位大人来弑州就是为了开互市，通金银。弑州这地方处处受限，大周国通用大周币在咱们这并不流通，咱们这所说的金并不是真正的金子，而是矿上的工人们采练出来的金属货币。”

“咱们要想出去，还得去财政署用咱们的金兑换大周币，这样做你猜是为了什么？”

“什么？”言慧满脸羡艳的看着青稞，此时在她眼里，青稞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太阳，他的博学像海一样深，他的心气比天还高，这也是她爱他的原因，他带她看到了这小小的楼外更大的天。

“他不想让弑州的人出去。”柳青稞严肃的说道，他压低了嗓音“那位大人来就是为了开互市，蓉老鸨不知从哪听来的风声，互市上有奴隶买卖，甚至还有妖人的买卖，长安城又是弑州的中心，有消息那位大人在皇帝陛下面前可是打了包票，这次在弑州通商得在长安城内找一个代理人，主管弑州的互市交易。”

“怪不得。”言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至于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是青稞哥哥让她做的事她都会做的就是了。

“需要我做什么？”言慧满眼崇拜的看着柳青稞问道。

“很简单。”柳青稞背起双手，气质有些高深莫测起来，“他过几日一定回来碧水楼，到时候找机会把这个给他喝下去。”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言慧，叮嘱她好生藏好。

“这是什么？”

“放心不是毒药，”柳青稞似是看出言慧的顾忌，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厌弃闪过，不过这股厌弃来的快去的也快，言慧也是丝毫没有察觉，不过就算察觉了，依凭这傻女人的气性也是断然不会在意的。

“只是一般的迷魂散，喝下之后就会昏迷不醒，好方便我们办事。”

“我们？”除了她和柳青稞还有别人吗？她倒是知道柳青稞经常提起一位黑二哥，可从他口径来看，那人似乎是个强盗，整天都是打打杀杀。

“慧儿。”柳青稞走了过来轻轻抚着言慧的脸颊笑着说，“这次事成之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他抱住了言慧，“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即可，不会有事的。”

言慧本还有些疑问，此刻躺倒在柳青稞的温柔乡里，也是再没了困惑，现在莫要说是一包迷魂散，就是要他去杀当朝皇帝，她也是不会打一个哆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