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复何言 【前尘恨】倾心风雨夜

我看着扶了扶他，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自己走回了屋。

在玄关处，他突然掂了掂我的衣襟，借着抱了抱我。

近在咫尺。

为他洗了一年的衣裳，对他身上的气味早已是熟悉无比。

但当他真正在我面前、与我相拥时，却感觉他的气息是那样温和，柔情似水地环绕着我。

我想躲避他这样孟浪的举动，但是当时念着可能再也不相见，便与他一直抱着。

好吧，其实是不舍得。

“进去吧。”他抱了我一会儿，就让我进去，“你先把外衫脱了，去榻上暖和着。是我不好，拉着你淋雨。”

是我不好……

那时我竟只想着冷，是他让我受寒，隐约还有些责怪的意思，却没想着他是如何。

他让我暖和着，自己去灶间煮了一碗小米粥。

约莫是有些风寒入体，我眼前阵阵发黑，加之睡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临睡前，曚昽地看着灶间的热气一点点升起，他身上云肩的流苏可笑地摇晃着。

之后怎么也不大有印象，阿宁大概是煮好了粥，端了一碗来，把我扶起来喂了一些。

说总觉得有些践行的意味，但是我总觉得对不起他。

讲不上什么来。

他第一次和我同榻而眠，少男熟悉的气味萦绕在身边。

第一次仔细地看着他。他的耳垂格外的好看，比较白皙，又不属于病弱的类型。

之前总觉得娘亲的耳垂带上玉坠子很好看，那时候却觉得其实他才是天下独绝。

哎，我真的是有了男人忘了娘。

很喜欢看他的侧耳，蜡烛浅浅的金光照着他耳廓上的绒毛。他整个人很英俊，以致有一种严肃、不苟言笑的意味。但是他的侧耳很可爱，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娘气的装饰。

我忍不住捏了捏。

“你还没睡吗？”他也没睡，转过身来，又抱了抱我。

他说，你快睡吧，明天还要行路呢。

我说我睡不着。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突然，更加紧密地拥着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想着，若是明天回到温家，不过是受人摆布的命；不若在此，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至今很多人事都模糊了，不过是记得他耳垂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和头顶起伏的幔帐。

他说，以后，你就叫雪瑶，好不好？雪瑶雪瑶，雪中瑶玉，稀世而孤立。

——好。

蜡烛静静地看着，垂泪到天明。

次日，启程回家。

我仍记得遥遥悬崖边，那个男子和我招手。

——却可能只此一别，便是天涯。

“——呀？”

那大门前，不少的男男女女看着我窃窃私语。

这位温家大小姐不是掉下悬崖死了吗？现在怎么在这儿？

有孩子远远地看着我，手紧紧拽着娘亲的衣裳：“娘亲，她、她是人，还是鬼？”

我是谁呐？

可能从此以后，我便只能是一抹幽魂了。

陆梅筠听着外头的响动走出门来，随后的还有娘亲华安。

娘亲强忍着冲动站在门槛内，陆梅筠却淡淡地说：

“这位姑娘，有何贵干？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不认我吗？

娘亲突然一下子跪在了陆梅筠面前：“夫人，奴婢求求您了，让她留下了，给奴婢做个念想也好啊……”

念想？

原来……娘亲也不认我了啊……

我转身离去，对这片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毫不眷恋。

但是离开了这儿，又能去哪儿呢？

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成亲。

我已经和阿宁告别了。

再没有人再来疼我了。

虽是白日里，天渐渐沉了下来，雨水一点点地打湿了我的裙裳。

街上小贩们忙着收拾东西，有大娘经过，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这十字路口，边上是有些失措的人群。他们匆匆走过，有的人用鄙弃的眼光看着我，有些人对我指指点点。

阿宁是我唯一的光……我却和他告别了。

我为什么要回家，明明已经无家可归了。

雨水浸透了我的衣裳，眼前一点点模糊。

虚空是待不下去了，天界的凉城又有毓妍郡主的势力在，我只好来到了神界。

神界没有雨，我的衣裙在长途跋涉后已经干了。

我如今要谋生，只能靠才艺。

神界的天音琴场，在整个神界的都城——玉华城，都是有名的。

我推开珠帘走进去，地上的水晶莲花栩栩如生，琴声泠泠从纱帘后传出。

里头是一个少女在弹琴，边上还有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满身珠翠，但是并不俗艳，只是精致。

“姑娘想听些什么？”那少女问。

我礼貌地笑笑：“不听曲儿，就是问问这儿还招人吗？”

少女看向中年美妇，那妇人微微点点头：“你先弹一曲。”

少女把琴放在我面前，温婉地退到了一边。

我谢过她。

胡笳十八拍，婉转哀伤，愁绪一点点地流动。

一曲弹罢，我起身鞠躬。

我的琴艺自己是心中有数的，温家为了培养我这个庶长女，可是花了不少精力的。

那少女微笑着看着我，中年美妇笑笑：“好，好，好。姑娘姓甚名谁？”

“在下温氏，雪瑶。”

那美妇颔首，带我进入内室。

“温氏女，我是神族的淑妃，这天音琴场是本宫的，那个女孩子叫离风，是这儿的掌事，也是平时接客的人。以前本宫每个初一十五都在这，现在宫中规矩多了，也不好随意宫内宫外走动。”

“姑娘这个年纪，琴艺虽不是炉火纯青，但姑娘的这种心性本宫欣赏。离风性子比较浮躁，不适合打理这样的事，这天音琴场便给姑娘打理了，姑娘可以使唤离风帮扶着些。”

我谢过她：“多谢娘娘，那在下可以接客吗？”

“可以。”

自此，玉华城多了一名琴师，我，花玖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