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遇止 内不愧心，外不负俗

寻止跟着知止向前走去，尽头处，是一张巨大的画卷，上面临摹一幅壁画。整幅壁画由红色笔迹绘成。

壁画的开端，便是那地狱般的人间，凶兽横行，凶兽后面的是人类，人类吞食凶兽剩余的尸体，壁画上刻画的“两脚兽”看起来比那些纯粹的野兽还要恐怖。那幅画面寻止瞥过便不敢再看。

知止最可怜那些灾难中的人群，可能因为知止也是个人类。但是可怜之后不顾一切求生的欲望，更让她恐惧。

这画面上方，两道巨大的身影刻在上面，一人，一妖。无数的人与妖兽在跪拜。它俩四周刻满神的象征。

“它们两个恶魔，那些神呢？”寻止嘴唇轻颤，问道。

知止情绪稍稍平缓，摇头道：“不曾降下任何雷劫与责罚。”知止嘲讽道，“那时候，人们祈求过天神。之后便主动向它们寻求庇护。当初它们可能已经无惧天上神，也可能，它们的道，方向是正确的……”

紧挨着的画面，在无数跪拜着的人群里，有一人站在其中。魔头所经之处，下跪着的群众里必有一人站出抵抗。

寻止轻声笑了笑，“终于…终于有人愿意反抗了吗？”

“是啊。”知止回忆着那个画面，有些讽刺，“最先站出来反抗的是一些凡人。”

寻止看下去，这部分，无一人下跪，所有人武装了起来，堆叠起来的尸体形成一堵墙，挡住了那群妖兽。上方是数道漂浮着的人影，修道者也站了出来。

知止追忆起那个场面，所有凡人、修道者、妖联合起来抵抗。绝望中，终于看到一丝希望。

寻止接着画面看下去，联合武装起来的人群开始冲锋，壁画往前，是空中的修道者，往前更高的空中，是一条龙形与一只被火焰纹包裹的凤形，还刻画着一只更怪的鸟形，张开的翅膀无比巨大。它们的前方那颗参天大树张开枝叶，挡住无数火球状的物体。

寻止继续往前看，走了几步，在这壁画最中心最高处，是一道人形，头部却刻画着两道清晰夸张的双角，人物保持着冲刺动作，比身体还要大的弯曲镰刀扛在肩上。她身后很远才是那些反抗的群体，她遥遥领先于他们，在最高处。她的前方是那两个恶魔，恶魔身下是那些妖魔和修道者，最底下是无数密集的凶兽。

壁画末尾，那两个魔王消失了，抵抗胜利了。

人形密集的聚在一起，几乎没有完整的。他们身后那颗参天巨树只剩下一截不完整的树根。那道火凤身上没有了光环，趴在树根旁，那道龙形也蜷缩在一旁。寻止找了许久，那双翅无比巨大的怪鸟，只能靠仅剩的半只残翅来辨认，它被一堆尸体埋在底下。

在另一处，远离人群的高处，鲜红描绘出那道站立着的身影，额头上夸张弯曲的双角，等身高夸张的镰刀。

“这场战争，很短，其实只有十年。所谓的二十年，是因为之后的十年，是一场斩杀恶蛟的战争。”知止平静的说道。

随即，这幅壁画从下方开始燃起，显现出新的一幅壁画。

“这场战争不被后世知晓。从那时起，她被定义为恶蛟，她也成为世间最后一只恶蛟。‘头生双角而非龙’，便是恶蛟。”

壁画中，得以喘息的他们没有放下武器，面对真龙火凤，他们把武器藏于身后。另一画面里，他们武器直接对准了那道身影。

“他们并不认为战争结束了。无论我与她走到哪里，总会被提防着。他们崇敬惧怕强大的力量。她随着战斗只会越来越疯狂。战争结束后，人们开始恐惧于她的癫狂。那几年是我对人间最失望的几年。我想带她离开，只是我低估了他们对她的恐惧，他们不等调整便开始了这场战争。”

知止伸手一指，这幅壁画也开始燃烧，化作了另一副画。画中，倒下的房屋，满地的尸体，火苗从开端绵延到末端，末端上，那道手持镰刀的身影站在那里。

知止神色恍惚，指了指画的开端和末端，“从这，到这，一共十九万步。她杀光了这十九万步里的所有拦路者。所有凡人。老人，妇孺。我舍不得打她。”

“我们躲到了这里。我的心境崩碎。后来她走了，她说想出去看看。”

知止面无表情的展开旁边不曾打开的画卷，“我躲在这里，借助阵法，每天都在问心，问自己的心。问到我的道也跟着崩碎，问到有人给我带来她死去的消息。我心中的答案仍是‘不可’。”

寻止看着那幅画，画中她模糊的背景，扛着镰刀，孤身立于天地中。

那日，她面对众人，喝到：“我取回这十九万步里我救过的性命有何错？你们要杀我，便是对？”

在那场天上数位神也参与的截杀中，她肩扛那把赭红色镰刀，放声笑道：“我生来有何错？哪里需要悔改？你们要杀我，我便杀你们，有何愧？又何来离经叛道一说？?我这一生，所作所为遵循天地道义，内不愧心，外不负俗，又何来知错一说？”

之后，真龙火凤远离人间，巨树根茎断开未能存活，最后一只鲲化作的大鹏鸟死在战场里。而那场战争中做出巨大贡献的“蛟女”在与恶蛟厮杀中陨落，被所有幸存的种族传颂祭奠。

知止收起画卷，揉了揉寻止的脑袋，轻声说：“其实我和她我才是需要照顾的妹妹。自她走后我便没有道了。”

“寻止，无需想太多的。”寻止平静的说道。

“嗯嗯，我从来不愿多想的。”

“寻止，无意间碰到了你，我相信这个缘分。无需问心。仅此而已，没有道理。”

寻止轻轻擦去知止眼中泪花，“嗯。姐姐不要哭，姐姐一哭，眼中的景色寻止也看不到了。”

知止把寻止抱住，最后实在忍不住狠狠亲在寻止唇上。知止破涕为笑，自己妹妹也太可爱了吧！不要在长了，现在都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在大一些就不好抱了。

“姐姐。”

“嗯？”

“我觉得她没有做错。就像大哥跟我说过的，没良心的是他们，不是咱，咱不需要觉得不好意思的，至少我们还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姐姐不该怪她的。”

知止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嗯！”

嗯，对错好像也更简单了。让我妹妹开心便是对，让我妹妹难过便是错，哪有那么复杂！

何忧于人间之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