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纱帐如烟,稍远九缕火苗摇曳,将房内照得还算明亮。
床上人眼珠转动,瞧见了床边盹着的人,青衣小帽,一袭长衫,清清瘦瘦,看起来不过十来岁。
“我这是在哪?”床上人惊得翻身坐起,慌忙撩开锦被,立时吓得浑身冒汗。
怎么可能!朱翊钧明明记得昨晚还和考核的人喝酒来着,就等公示期一过,就能升职,虽然级别不高又是副的,但好歹也从村到了镇,实现人生仕途大跃步。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到了古代,而且还变成了小孩,老天要不要这么开玩笑!
“陛下,你可是梦魇了?”
声音传来,朱翊钧再次大惊,他叫自己什么来着?陛下?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成了皇帝,貌似一下子赚大发了。
快速呼吸两口,朱翊钧稳住了心神,身子虽小,可到底灵魂是快过三十岁的人,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是啊,做……梦到老祖了。”
朱翊钧弄不懂朝代,只能提老祖,反正以他的年纪,绝对不可能是开国皇帝。既然是老祖,朱翊钧当然不敢说噩梦,不然岂不是成了大逆不道之人?
果不其然,小太监满脸兴奋,紧跟着跪倒在地,哭道:“陛下,好事啊,您昨天才登大宝,太祖就显圣入梦,我大明中兴有望,都是祖宗保佑。常顺真是替陛下高兴。”
说到这里,小太监用力地拿袖子擦了几把脸,朱翊钧心头也叹了口气,看自己十岁出头的身板,想来是穿越成了和他同名同姓,也就是鼎鼎大名,后期28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不过听他说自己是常顺,想来是穿越到了异域空间,要不然从小伺候在身边的人该叫冯保。
“好了,别哭了,去看看几点……什么时辰了,今天得上早朝吧。”
常顺连连点头,出去一圈很快就回来了,“陛下,时间还早,要不再睡会?”
朱翊钧摇头,他哪里睡得着。新皇开张第一天,重要无比,要不拿点威仪和态度出来,以大明实行的内阁制,他这个儿皇帝还不得分分钟被架空?难得穿越当回皇帝,傀儡木偶般的过活,朱翊钧才不要。
“常伴伴,你伺候朕更衣,等用完早膳,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常顺马上应诺,先出去传了早膳,又叫了人,这才带头帮朱翊钧穿龙袍。
朱翊钧立着不动,双手伸开,从内衣开始,里里外外,丝绦、玉带……足足一刻钟总算穿戴完毕。
走到铜镜前,朱翊钧认真看了几眼,果然应了“人靠衣装”这句话,龙袍一上身,哪怕朱翊钧自己也觉得威严了很多。
接下来就看待会的表现了。
“常伴伴,你再说说朝会的流程,你我君臣第一遭,怎么也不能失了威仪。”
常顺顿时一喜,紧跟着发愣,脱口而出道:“陛下,奴才只是您的贴身太监,现在没有资格上金銮殿的。”
“胡说八道!朕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连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带谁上殿,谁敢不从!”
常顺立马跪了下去,周围大小太监也跪了一圈,心头阵阵发蒙,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陛下么?昨天登基大典顺从得像是木偶,再累也没吭声,今天忽然就大变模样。这念头才起,所有人都把头深深埋了下去,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朱翊钧扫了他们一圈,淡然道:“你们一心服侍朕,朕若连这点权利都没,还配叫什么天子!常伴伴,起来陪朕用膳。”
“诺!”常顺快速爬起来,面上的欢喜怎么都藏不住。
朱翊钧回之一笑,他这是故意为之。初来乍到,身边总要有个心腹,而且观常顺表现,不愧是从小服侍自己的,敬畏有,亲近更多,是当下最理想的恩宠人选。而且通过他,也可以敲打其他太监,稍后还能借此和百官试着扳下手腕,迈出独立自主皇帝生涯的第一步。
很快,早膳传来,朱翊钧看了几眼心里就不大对味,小米粥、面点外加几碟小菜,堂堂皇帝这也太朴素了些吧。这要不是皇家节俭,那就是大明财政不好,连带内宫都穷得叮当响,只怕这会很多赶来上朝的百官吃得也比自己好吧。
“传朕口谕,从今日起再拿这样的东西糊弄朕,朕一定要他脑袋。”
常顺默默地将试吃过的东西盛到朱翊钧面前,这才低声应下。
朱翊钧没有理他,反正挑一件事是挑,挑两件事也是挑。以他对大明的了解,文人地位尊崇,最喜欢的就是满口道德礼仪,高标准要求别人,说不得刚才的口谕一传下去,朱翊钧就要被言官安个娇奢、暴虐的罪名。而常顺担心的,肯定也是这个。说来,这小太监对自己还真是忠心。
“吃吧,待会可有得忙,饭都吃不好怎么让大明繁荣昌盛?”
常顺一听,双目顿时放光,面上的担忧一扫而空,自家主子雄心勃勃,对自己也好,肯定是千古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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