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36号 第二十七章 提问

一路上，坎贝尔双眼失神地望着车外流水般的景象，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在他看来，自己这一趟行程，自己等于已经被彻彻底底绑死在克尔伯和尤图里的大船上了。

虽然自己所关心的，从来都只是技术上的事情，其他烦人的应酬或者勾心斗角对他来说实在是浪费生命、耽误人生的无聊行径。

只要给自己以充分的研究资源和发挥空间，在哪里、为了谁做科学研究，都是一样的。

加之，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研发的产品能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财富与地位——那些可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可是，如果他关于克里斯科的某些猜想……不幸言中，那他要怎么面对艾伯特他们三个？或者，要怎么面对自己的良心？

“唉……”

从来不善于权衡这些烦心事的坎贝尔情不自已地长长叹了口气，只剩三天……要是能有什么其他拖延的办法就好了……

忽然，他想起了还在自己住处的肖湘——

“说不定他能在这件事上帮自己分析一下，或者他真的能潜入克里斯科分部，得到什么线索，给自己其他的选择？”

不过，随即坎贝尔自嘲地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暗自思忖道：他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而已，能帮上什么忙？自己一定是急病乱投医，六神无主了。

是的，一定是我心里太乱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过地球这个词的呢？难道他也有随笔的残本？

哼哼，一个没用的家伙而已——

可是……

坎贝尔看了一眼悬浮车后面那摊破铜烂铁一样的芯片猎手。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把这破东西要过来？是真的要帮他把机甲做出来？

不一会儿，悬浮车便驶出居民聚居区，驶入那条尤图里口中、克尔伯为了坚决滞留在废墟的他而特意开辟的直通他住所的道路上。

一看到周围的残垣断壁，坎贝尔不禁冷冷地哼笑一下——

特意为了自己开辟的道路？要不是格尔鲁特三番五次对自己的打探，恐怕连他在自己的辖区范围之内，克尔伯都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怒火中烧——要不是克里斯科总部那群人嫉贤妒能，生怕自己过去格尔鲁特后，让格尔鲁特的技术更进一步，死命压制自己，不让自己跳槽，今天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被逼上贼船！

坎贝尔用力握紧拳头，好半天又松开了。

唉……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自己除了这个头脑外，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还有一些技术才能被克尔伯他们看上，恐怕在这个第九区，只能成为像那个贝恩一样任人鱼肉的普通居民了。

他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萌生出一种身不由己的不痛快，想想自己的大半辈子，都在追求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把所有资源都用在所谓的办公室里、只知如何贪图享乐和思考如何获得更高享受的废人……

很快，悬浮车在他住所门前的空地上缓缓停下。

“滴滴滴——”

正在他准备下车的时候，一个人头投影提示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博士，回到家了吧？”

他一点开，尤图里那把平静的声音传来。

“干什么？还没回到家就又要来劝我？我都说了，三天后我自然会给你回复！用不用得着这样来逼迫我！”

原本胡思乱想一番后的坎贝尔已经是心情烦躁到极致了，现在又看见这个阴险的家伙，忍不住冲着他大声怒吼起来。

尤图里愣了一下，沉默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开口道：“不好意思，博士，我并不是来催促您做决定的。刚才，我跟总督大人谈起在接你过来的路上发生的事，他说他的座驾在大街上是不需要自动制动系统的，对规定的实施必须得到彻底执行……所以，他让我来问一下您，要怎么关闭悬浮车上的自动制动系统。”

“你们——不行！那样太危险了！”坎贝尔狠狠地皱紧眉头，坚决地说道。

“博士，我觉得，与其让总督大人自己来想其他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还不如您帮一下忙，最起码可以避免出现什么更出乎意料的方式——譬如禁足等等。最多我答应您，我会在居民中再次强调一下此事。”

坎贝尔怒不可遏，恨不得在眼前尤图里的一张狐狸脸狠狠地打上一拳！

“博士，希望您可以理智地权衡一下我的建议。”

坎贝尔喘了半天粗气，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怒火。他犹豫了一下，实在是眼前的事已经足够心烦意乱的了，不想再更多考虑其他别的了。

而且，尤图里的话也好歹算是一种妥协的办法，只好气呼呼地骂了几句后，还是把方法告诉了尤图里，一手把投影揉成一团，强行关闭了通信。

此时此刻，在地底下，肖湘正端坐在一张会客椅上，静静地阅读着面前的文字。

这篇文章内容虽然不长，可晦涩难懂。虽然他对拉丁语有过接触，但并谈不上精通，而偏偏眼前的这篇文字，大部分都是用拉丁语写就的，而且用词十分生僻，导致他看了半天都没看进去多少内容。

最让他无奈的是，似乎这种混合文字在这个地球的文明里，已经完全发展为一种完善而且通用的语言方式了，找遍整个系统，居然都没有“翻译”这种功能，只好自己一点一点地猜意理解。

小胖子波奇也还没离去，而是在房间各个地方看这看那，有时爬上，有时蹲下，仿佛肖湘的房间对他来说就好像一座怎么也研究不完的宝库一般，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本！本！这、这个是什么？”波奇指着肖湘的床沿，兴奋地问道。

“那是海波纹。”

“那、那、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那叫饕餮纹。”

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不知道多少遍了，三番五次被打断了思路的肖湘都已经被小胖子的锲而不舍，叨扰得毫无脾气了，几乎是有问必答。

而小胖子似乎对艺术有着难以满足的天生渴求，从装饰摆设到花纹图案，无一不是观察到细致入微，然后在他这里刨根问底地看个彻底。

“波奇，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肖湘不甘心地指出投影屏上的一个看不懂的拉丁单词，问波奇。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从来都没读过这本《普世罪源录》，也对圣庇护致正教的什么教义一窍不通。”波奇观察着书架上的木纹条理，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我自己也实在看不懂啊，别再问我了。”

“你们不是有芯片可以查得到的吗？”肖湘仍不死心地追问道。

“我……本，你别纠结这个了，我都说了，我的身份芯片没有致正教的认证，查不到这些的。”

“你这小子，就知道问我问题，又不能帮我解决问题。”肖湘苦笑着佯怒道。

波奇似乎也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还一直在这里烦着肖湘有些不好意思，红了红脸，建议道：“要不，待会儿等老爹回来之后，你去问问他吧，老爹什么都知道的，这份资料也是他收集来的，哦问他就对了，他什么都会的，可厉害了！”

“我也不见得什么都会，也称不上厉害不厉害的。”坎贝尔的声音突然从某处传来，顿时吓得波奇惊叫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

“老爹！你快吓死我了！”小胖子转过身，看见坎贝尔正站在身后，嘟着嘴，不满地埋怨道。

肖湘也是苦笑中轻轻摇头，这种时刻被人闯入房间的感觉可不怎么习惯，

不过看到坎贝尔，他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现在，他恨不得立刻把头脑中所有的疑惑通通抛给对方，一解。

“博士，外面出了什么事？”肖湘收起书本投影，开口问道。

“没事，有事也轮不到你来管。”坎贝尔没好气地道，“波奇，卡帕斯，艾伯特，你们三个先把手头上的项目放下，我另外有个更急的任务交给你们，两天之内必须完成！”

肖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投影应该是上下两个房间同时进行的。

“出了什么事，老爹？”波奇急切地问道，他听到肖湘刚才的问话，也担心起来。

可坎贝尔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继续开口道：“卡帕斯，你设计一个隐形装置，除了需要屏蔽常用的一些监测信号之外，还需要针对一些特殊的、小众的监测方式做设计，待会儿我会把方法发送你，你想办法整合在一起就好了。”

他又偏过头，看着另一侧，说：“艾伯特，你设计一个具有力量增强的跗骨装置，要带爆发力增益的。”然后，又转过来看着小胖子波奇——

“波奇，你负责设计一个适应人体的攻击系统，不过我提醒你，所有系统都可能要在能源不充裕的条件下运行的，所以你别给我弄一大堆高功率的东西，一下把所有能源耗尽了！”

“没问题，老爹！”波奇爽快地答应道。

坎贝尔看着满口答应的波奇，停顿了一小会儿，指了指他床铺的位置——

“你这些无聊的爱好，最好不要耽误工作才好，记住只有两天期限。”

“老爹！那是装饰而已，怎么会影响工作！”波奇激烈地反驳道。

见坎贝尔吩咐完各人工作之后，就要关闭投影，肖湘立马站起身抢上两步。

“博士，等一下！”

“什么事？”坎贝尔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肖湘深吸口气，尽可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马上就可以求证到很多事情了——

不过他不希望在波奇面前聊太多，因为有些事可能对于他们小孩子来说太难以理解了，他不希望中途被波奇好奇的问话打断。

“我有些事想跟你聊一聊，能不能让我去您的办公室？”

“不行，我没什么想跟你聊的。”

“好的，我——什、什么？”。肖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坎贝尔。

“我没什么想跟你聊的，就这样。”

“哎！别别！等一下！”肖湘忽然产生一种想把这个倔老头绑起来打一顿的冲动……

冷静……冷静……

肖湘狠狠地吸了口气，尽可能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缓缓地道：“博士，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听说过地球这个词的吗？我也说过了，我就来自地球。不过现在，我怀疑，这里——你们所说的母星，就是地球！”

这句话一说出口，旁边的波奇立刻轻轻地惊呼一声。肖湘也期待坎贝尔也会随即动容，可是——

坎贝尔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只是目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听完肖湘的话，好像肖湘只是在告诉他，今晚的晚餐还是那不咸不淡的压缩食品，然后还一副惊不惊喜的期盼表情。

“那又怎样？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