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36号 第十三章 着陆

“没想到啊，折腾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躲不过这一个死劫，就连躲到了另一个世界都没躲开，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失重带来的奇怪感觉让肖湘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白色云海之中。对死亡的肯定笼罩了肖湘的整个心神，但他反而不再感到恐惧了。

玥……抱歉了，我没有保护好夏莉，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可是，我……突然觉得好轻松……

永别了，玥……

永别了，世界……

他轻轻闭上了双眼，享受着内心中的一片平静，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了肩上责任的重重的压迫感，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丝丝缕缕冰冷的云雾环绕着他的身体，空气中飘浮的冰渣打在他的身上，浸湿了他的衣服，即使手脚都几乎冻僵麻木，也丝毫没有难受之意。

突然之间，胸前的机甲传来一声合成的提示音：

“警告！警告！推进装置已失效，机体处于失控状态，正在坠落！正在坠落！距离撞击地面还有一万五千六百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

肖湘苦笑一下，这不是死亡倒计时吗？

这时，他感觉周围云层中不停剐蹭着脸颊的冰渣忽然消失了，原来是身体终于穿透了厚实的云层，肖湘心念一动，好奇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震撼得瞠目结舌——一片广袤无垠的壮阔天地蓦然呈现在眼前！天似圆盖，地如棋盘！

整片苍穹都被浓密的灰白雾云所覆盖，看不到半点蓝天和太阳；大地之上是大片大片的银白色，无数小如蝼蚁的建筑物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地上，那像白雪一样的银白正是建筑物的屋顶！

建筑群自右向左，呈扇形向四周扩散，逐渐变得矮小和密集，到了目中所及的最左边，大片的建筑都成了大片废墟。

眼前壮观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肖湘，已然注定的死亡反而让他放下了所有的拘束和负担，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不再是正在下坠中等待死亡，而是成为了御风而行，在天地中自由翱翔的列子！

浩浩乎如凭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什么责任，什么理智，什么分析，在这一刻，通通被他抛诸脑后！

“啊——”一股强烈的豪迈之情充盈于他的胸臆，肖湘忍不住肆意一声长啸——

“警告！距离撞击地……声音监测，操控者已失去自我控制能力，启动自动缓冲系统。”那个合成提示音忽然改口。

“什、什么？”

一听这话，肖湘整个人愣住了，紧接着只听见，呲的一声气流喷射声音，胸甲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助推力！

然而，偏偏这助推器似乎与背部机甲是对称设计的，可如今肖湘背上的机甲只有一半……

“啊啊啊啊！”

肖湘原本豪迈的长啸声，立刻在剧烈的天旋地转中，变成了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警告！助推器失衡，正在计算平衡点——警告！距离撞击地面还有……”

天上地下、天下地上，肖湘在坠落的半空中不停地翻滚着，手脚像破布条一样被甩来甩去，整个人顷刻间变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一阵惨叫声中斜斜地向着地面上那片废墟掉下去……

仿佛被那机甲系统折磨了一个世纪之久，肖湘终于双脚虚浮着地，剩下半条命回到了地面上。

“哇——”

还没等他站稳脚步，肖湘便剧烈地呕吐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一颗被甩得散了黄的鸡蛋，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全部吐出来才舒服。

“我……你……”肖湘在心中把机甲的祖宗十八代礼貌地问候了，可是嘴上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头上晕晕乎乎的，好像被灌了几十斤假酒后，宿醉醒来，头痛欲裂，又胀又沉，勉强走了几步后，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肖湘从昏迷中悠悠醒了过来，经过这段昏迷时间的恢复，他感觉自己总算捡回一条命了，头虽然还是昏昏沉沉，但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痛，手脚的麻木也减轻了不少。

“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莫名其妙地，肖湘居然又捡回了一条命，可回想起刚才那降落的过程，倘若让他再经历一次，他可能宁愿直接痛痛快快地摔死算了。他扶着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发现身上的机甲已经散架了，一片片地洒落四周，看着一地的机甲碎片，他不禁有些可惜，毕竟这半件机甲算起来也起码救过自己两次了，而且倘若还能使用，对肖湘接下来依然会有很大的帮助。

“算了。”肖湘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拾起其中最大的一片，开始在地上刨挖起来。

他可记得，自己掉落的这个地方被称作保护区，是布诺姆他们的敌对势力，而自己这件机甲可是属于自由联盟的武器，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区分，不过要是被这里的人发现了，始终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引起骚动，对自己造成不便。

让肖湘奇怪的是，这里的土地虽然质地与自己熟悉的泥土很接近，但却是白色的，并非是纯纯的白色，而是好像被浸染了什么化学物质一般，呈现一种惨白，而且他往下挖了许久，泥土的颜色也依旧如此。

好不容易挖了个深坑，肖湘拢起地上的机甲碎片。

“这是什么？”

忽然，机甲碎片堆中，一片闪着辉光的碎片引起了肖湘的注意，他挑出来仔细一看，立刻发现了不同，发出辉光的并不是碎片本身，而是镶嵌在碎片上的一小片六角晶片。

六角晶片呈鲜红色，只有一个硬币大小，晶莹剔透，乍一看，像是一片人工红水晶，不过仔细观瞧，立刻看到在晶片的内部存在着一个小小的光点，只有半颗米粒一样大小，不过亮度十分可观。

看着那点发光的米粒，肖湘脑海中立刻闪现起布诺姆和自己都施放过的那道破坏力巨大的红色射线。

“难道这就是机甲消耗的能源？”肖湘忍不住猜想着，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把晶片所在的机甲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好，开始把机甲碎片埋入挖好的深坑中。

还有一点让他觉得惊讶又可惜的是，在机甲上，他找不到任何类似于电脑一样的智能电路系统，每一片机甲都又薄又坚硬，看不到任何电路的痕迹，想到之前那个自己又爱又恨的合成音，必定能提供给自己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如今没了指引，难免多有不便。

“想必这里的科技水平已经把智能电路合成到薄薄的机甲片里面了。”肖湘感慨道。

其实这一次，肖湘仍然是低估了这里的科技水平，在机甲内根本没有镶嵌任何的智能电路，因为所有电路流通都是依靠定向电流实现的，即使他把机甲片裁剪开，也不会找到任何的电路痕迹。

掩盖好所有的痕迹之后，肖湘站起身，开始打量自己掉落的周围环境。

只见自己身处于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四周到处都是坍塌损毁的建筑物，有被物理破坏、石碎散落一地的，也有遭到爆炸攻击，变成焦土的，甚至他还看到，有一处只剩下上半部分，断裂之处呈现出一种熔融后重新凝固的状态，让肖湘再次想起之前自己机甲发射的那种激光束，不过，显然，能把这幢建筑的上半部分直接汽化掉，那道激光必定是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

肖湘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的建筑物普遍低矮，走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一座稍微高一些的还算完整的建筑，于是，他快步走了进去。

建筑物内是一片狼藉，好像战乱爆发的时候，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并没有来得及仔细地收拾，匆匆忙忙地就逃离了，许多的小物件散落一地。肖湘发现，屋内并没有单独的家私，所有的桌椅都是与房屋的地板连在一起的，材质也是相同。

他在建筑的一层逛了一圈，没有发现楼梯之类的通往二层的通道，不过他立刻自嘲起来：“这里的科技那么发达，怎么可能还使用楼梯呢？”

他又仔细搜寻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方法通上去更高的楼层，只好苦笑一下，回到了屋外，开始用最原始的笨法子——攀爬。

幸亏这建筑外墙并不是光滑一片，而是有许多奇怪的突起，像是某种口味独特的装饰物，不过也可能是在房子还在使用时有什么独特功能的装置。

肖湘左攀右援，好不容易爬上了建筑的顶层，极目远眺，自己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废墟，右边远处则是之前自己在半空中时看到的，那一大片像是城镇的完整建筑，其中还有一处尤其惹眼的圆形高大建筑，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巨型的蛋。

“好吧，既然侥幸活下来了，总不能安安心心地自己苟活吧。”肖湘思忖着，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先不说自由联盟和保护区之间有没有交战区，单单是这一眼看不到头的大片废墟，自己都不一定能穿越过去。

一看这废墟的样子，仅仅是食物，自己就不一定能找到能吃的东西，甚至肖湘对这里还有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活物都抱有怀疑。

既然如此，那现在自己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找到活人，再另寻办法去自由联盟寻找夏莉的下落了。

念及至此，他轻轻松松地从楼顶上跳了下来，他发现，这个世界、或者说星球的重力好像比地球的要稍微弱一些，再次确定一下方向，他开始迈步往远处完整的建筑群走去。

大概在战争废墟中走了两个小时，肖湘越来越感到奇怪——偌大的一个战区，除了断壁残垣的建筑物，竟然干净得好像特意打扫过一样，没有任何一具尸体！

就连像蚊子那样的炮灰机型的碎片都没有，仿佛所有在这里的活物都在一瞬间蒸发消失了！

这不由得让他警惕起来。

再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肖湘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或活物，甚至连会动的东西都没有见到，好像踏入了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域。

而且，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体能开始飞快地下降，胃中的食物早已呕吐一空，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醒来之前有多长时间没进食了，干涸的喉咙发出丝丝刺痛，提醒着他若他再不喝水，很可能就没办法走出这片废墟了。

他艰难得勉力支撑着，一步一步地向着记忆中的城镇方向走去。

很快，天色开始暗了下来，然而，肖湘还是没有走出废墟，他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筋疲力尽了，若在掉落下来时，没有被机甲的失误折磨那么久，或许他的体力还不会消耗得那么快，但现在他只觉得又饿又倦，仿佛又回到久违的训练时代。

“唉，纠结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摇了摇头，重新振作起精神，看了一眼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云层，他心中开始飞快权衡着。

这将是肖湘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第一个夜晚，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任何不寻常、甚至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

虽然在白天时候，周围的气温与肖湘习惯的地球气温相接近，但随着夜晚的降临，也无法知道周围的气温和其他生存条件会不会急转直下。

肖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蓝色西装，苦笑一声，心想这可是花了自己八百美金的高档货，千里迢迢陪自己来到这里，竟然被摧残至此，恐怕即使这里的夜晚不冷，这衣服也保温不到哪里去了。

天上笼罩的浓云始终没有消散的迹象，肖湘至始至终没有见到太阳的存在，整个天空好像是台灯的纱灯罩一般，渐渐地，整片天地就暗了下来。

筋疲力尽的肖湘最终还是找了一处相对完整的建筑，他并不打算在夜晚赶路，这个诡异的废墟，哪怕是白天都已经让他毛骨悚然了，强行在未知的黑暗中赶路可是十分冒险的行为。

他在房子中的一处角落坐了下来，从口袋中取出那片六角晶片，这玩意儿的威力他亲眼见识过，可现在却解决不了他又饥又渴的迫切问题。

很快，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这一天奇异的经历，从飞船中醒来，到最后失落在这片废墟中长途跋涉，他的确是累坏了，也不顾空荡荡的胃大声的抗议，任由睡意将自己缓缓淹没。

忽然，一点轻微的响声从屋外传来，肖湘耳朵一动，立刻从半睡半醒中惊醒过来，睡意顷刻之间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他不动声色地一翻身，悄无声息地躲进了一处房间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盯着屋子的门口处。

黑暗中，一个又瘦又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竟然是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