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在暮色中沉寂,风卷着枯草,发出低哑的嘶嘶声。它站在那里——一具无头的躯体,脖颈处平滑如刀削,没有血,没有挣扎的痕迹,仿佛生来便是如此。
月光渗进它的皮毛,在苍白的绒毛上镀了一层幽蓝。它没有眼睛,却像在凝视;没有耳朵,却像在聆听。当风掠过时,它的身体微微晃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迈出僵硬的步子。蹄子陷进松软的泥土,却诡异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远处,一只夜枭短促地叫了一声,又戛然而止。无头羊忽然停住,脖颈缓缓转动——尽管那里本该是头颅的位置,此刻却只有一片虚无。它“望”向黑暗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与它对视。
然后,它开始奔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疯狂地冲进夜色,像被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追逐着。它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与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下风声呜咽,仿佛在模仿某种……本不该存在的羊叫。八十年代的农村傍晚,夕阳像颗腌透的咸蛋黄,慢慢沉进西山坳里。李秋霞弯着腰在村后苹果园里拾掇,蓝布褂子后背洇出一片汗渍,风一吹就凉津津地贴在脊梁上。
园子里的苹果树刚挂果,青疙瘩藏在叶底,碰一下硬邦邦的。她蹲在地垄边拔草,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偶尔能拽出半截蚯蚓,在暮色里扭成个褐红的问号。远处生产队的大喇叭正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电流声刺啦刺啦的,把歌声切成碎片撒在风里。
她直起腰捶后背的时候,看见自家男人扛着锄头从东坡回来,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村口已经飘起炊烟,谁家媳妇在喊孩子回家喝粥,声音一波三折地在暮色里荡着。李秋霞把杂草拢成堆,突然发现最老的那棵国光树下蹲着个黑影——定睛看时,原来是只瘸腿的野猫,正用绿莹莹的眼睛瞪着她。
李秋霞挥了挥手,野猫喵地一声窜进草丛,转眼就没了踪影。她拍拍衣襟上的草屑,抬头看了看天色——西边只剩一抹暗红的云彩,像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炭火。
远处,她男人王铁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锄头铁锹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田野里格外清脆。李秋霞弯腰拎起装杂草的竹筐,筐底还沾着几片湿漉漉的苹果叶子。她突然想起灶上还炖着白菜粉条,这会儿怕是汤都要熬干了。
刚走出果园,就听见王铁柱粗着嗓子喊:秋霞!磨蹭啥呢?声音里带着干了一天活的疲惫。李秋霞加快脚步,布鞋踩在田埂上,惊起几只藏在草丛里的蚂蚱。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下工回来的汉子正蹲着抽烟,烟头在暮色里一明一灭。
她小跑几步赶上自家男人,顺手接过他肩上的锄头。铁柱的汗衫湿了大半,散发着熟悉的汗酸味。今儿东坡那块地锄完了?李秋霞问。铁柱嗯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半截皱巴巴的烟卷。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身后果园里的苹果树在晚风里沙沙作响,像是窃窃私语。
暮色四合时,李秋霞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锅铲差点掉进灶膛。王铁柱正蹲在门槛上卷烟,被她这一嗓子惊得手一抖,烟丝撒了一地。
蓝布褂子忘在果园了!李秋霞急急地解下围裙,就是去年公社奖励的那件。王铁柱嘟囔着败家娘们,却已经摸出手电筒。那件褂子可是稀罕物,的确良的料子,左胸还印着先进生产者的红字。
手电筒的光柱在田埂上晃晃悠悠,惊飞了几只夜宿的麻雀。夜露打湿了裤脚,凉津津地贴着脚踝。果园里黑得渗人,老苹果树的枝桠在月光下张牙舞爪。李秋霞突然拽住丈夫的胳膊——那件蓝布褂子正挂在最老的那棵国光树上,随风轻轻摆动,像个人影在招手。
王铁柱骂了句晦气,伸手去够。就在这时,手电筒突然闪了闪,啪地灭了。黑暗中,李秋霞分明听见树后传来咔嚓一声,像是谁踩断了枯枝。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件蓝布褂子却突然落在她头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苹果腐香。
暮色四合,小路上浮起一层薄雾。李秋霞挽着王铁柱的胳膊,两人踩着露水往家走。忽然,路边的草丛簌簌作响,王铁柱的手电筒往那边一晃——
一只灰白的山羊立在田埂上,脖颈处齐刷刷地断着,像被什么利刃一刀削平。月光下,那断口泛着诡异的青白色,不见半点血迹。
这...王铁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电筒的光开始发抖。那无头羊却突然转向他们,明明没有眼睛,却让人感觉它在看。李秋霞的腿肚子直打颤,她死死攥住丈夫的衣袖。
无头羊前蹄刨了刨土,突然朝他们冲来。王铁柱一把推开妻子,抡起手电筒就砸。那畜生却灵活地一扭,断颈处猛地撞上王铁柱的胸口。李秋霞看见丈夫的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抽走了什么。
铁柱!她尖叫着扑上去。无头羊却已经跳开,断颈处滴着几滴发黑的黏液。它后退几步,突然转身窜进玉米地,秸秆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越来越远。
王铁柱瘫坐在地上,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没事...他喘着粗气说,可李秋霞分明看见,他的头发在月光下白了几缕。远处村庄的狗突然集体狂吠起来,又齐齐噤声,夜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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