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香里的眷恋 第三章 探寻日记背后真相

凌晨三点十七分。俞明远又一次从相同的噩梦中惊醒——父亲躺在血红的浴缸里，眼睛半睁着，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气泡破裂的声音。

他坐起身，汗水浸透了T恤。床头柜上，父亲的笔记本在台灯照射下泛着微黄的光泽。自从一周前在阁楼发现它，这本日记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又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手指。

手指轻抚过最后几页被撕掉的痕迹，参差不齐的纸边像微小的锯齿。为什么父亲要撕掉这些页？那里写了什么不能留下的内容？

窗外，城市的灯光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俞明远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程暖的电话。铃声响到第四下，他正准备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明远？程暖的声音带着睡意，但立刻警觉起来，又做噩梦了？

我...我需要看看那几页被撕掉的内容。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知道那不可能，对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能找到撕掉的那些纸页。程暖的声音变得清醒，你确定找遍整个阁楼了吗？

俞明远闭上眼睛，回忆阁楼里的每一个纸箱。母亲的书房...我从没想过检查那里。

明天我陪你去。程暖说，语气不容反驳，现在，试着再睡一会儿。吃一片药，好吗？别硬撑。

挂断电话后，俞明远没有吃药。他重新翻开笔记本，从第一页开始，一字一句地重读。这一次，他不再只是阅读文字，而是寻找线索——任何可能指向撕掉页章内容的蛛丝马迹。

翻到中间部分时，一张折叠的纸条从书页间滑落。俞明远屏住呼吸展开它——是一张处方笺，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三天。医生潦草的笔迹写着新开的药物名称和剂量，底部有一行小字：如症状加重，立即联系我或前往急诊。

父亲确实寻求过帮助。在最后时刻，他并非完全放弃。这个发现像一块滚烫的炭落在俞明远心上。

第二天早晨，程暖开车来接他时，发现他双眼布满血丝，面前摊着笔记本和一堆从网上打印的关于抑郁症治疗的资料。

你一夜没睡。她递给他一杯热咖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俞明远接过咖啡，手指冰凉。我发现父亲在最后几天换了新药。但显然没有起效...或者说，起效太晚了。

程暖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去找剩下的答案。

母亲的书房在二楼，自从父亲去世后，这里就成了某种禁区。小时候，俞明远曾无意中推开门，看见母亲对着父亲的照片发呆，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深不见底的悲伤。那天母亲发现他后，立刻把他赶出去，从此锁上了书房的门。

现在，门依然锁着。俞明远从阁楼找来备用钥匙，金属插入锁孔的声音异常刺耳。

门开了，一股陈旧空气扑面而来。书房出奇地整洁，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父亲的旧书依然排列在书架上，书桌上放着几本相册和一个木制文具盒。

程暖轻轻说：我去检查书架，你查看书桌？

俞明远点头，走向书桌。他先翻开相册——全是他的童年照片，从婴儿时期到初中。奇怪的是，每一张有父亲出现的照片都被小心地剪去了父亲的部分，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轮廓。

她恨他到这种地步吗？他喃喃自语。

也许不是恨。程暖从书架那边回应，有时候，痛苦的爱看起来就像恨。

俞明远转向文具盒。打开后，他的呼吸停滞了——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页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这些薄薄的纸片。

第一页上的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一天。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药物让我麻木，却不能消除痛苦。今天早晨，小远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差点崩溃。他才十六岁，不应该承受这些。也许我的离开对他们都是一种解脱...

字迹比之前更加潦草，有些地方几乎难以辨认。俞明远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沿。

第二页更短，只有几行：

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但黑暗太沉重。请原谅我，小远。记住，这不是你的错。永远不是你的错。我爱你——

句子在这里中断，纸页底部有几滴干涸的痕迹，可能是泪水。

最后一张纸不是日记，而是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件人是母亲：

亲爱的苏梅：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长期抗争后的投降。请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疾病偷走了那个我...

信的后半部分被粗暴地划掉了，几乎无法辨认。只有最后一行还清晰可见：

...请告诉小远，他的父亲很爱他，只是不够坚强。

俞明远感到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些文字像刀子一样剖开他多年来筑起的防护墙——父亲并非懦弱地逃跑，而是战斗到最后一刻才倒下。他爱他们，只是疾病战胜了他。

找到了什么？程暖走过来，看到他手中的纸页，立刻明白了。

他试过了...俞明远的声音支离破碎，他真的试过了...

程暖轻轻抱住他，任他的泪水浸湿她的肩膀。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母亲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她的目光落在俞明远手中的纸页上，嘴唇颤抖着。

你...看了他的日记。这不是疑问。

俞明远擦干眼泪，直视母亲：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父亲一直在与抑郁症斗争？为什么让我以为他只是...放弃了我们？

母亲的身体微微摇晃，扶着门框才站稳。她看起来突然老了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些日子太痛苦了...对你对我都是。

程暖识趣地准备离开，但俞明远示意她留下。我需要知道真相，妈。父亲去世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页被撕掉了？

母亲缓慢地走进书房，像踏入一个刑场。她在扶手椅上坐下，目光空洞。那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新药让他感觉更糟了。我...我当时太累了，说了些残忍的话。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我告诉他别总是自怨自艾，像个男人一样面对生活。

俞明远感到一阵寒意。那是他最后一次联系你？

母亲点头，泪水无声滑落。第二天我回家时...他已经...她说不下去了。

沉默笼罩着房间。俞明远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撕掉了那些页——不是出于恨，而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内疚。她将愤怒转向父亲，因为承认自己可能阻止了悲剧太痛苦了。

那些年，母亲继续说，声音嘶哑，我看着你越来越像他——同样的眼神，同样的沉默。我害怕...害怕历史重演。所以我对你严厉，想让你变得坚强...

所以你才总是说你和你父亲一样没用。俞明远恍然大悟，心中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

母亲捂住脸：原谅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俞明远走向母亲，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了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做的事——他拥抱了她。母亲在他怀中颤抖得像片落叶。

我们都失去了他，他轻声说，但我们不必继续为此惩罚彼此。

离开老房子时，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路面上。俞明远手中拿着完整的笔记本和那几页失而复得的纸，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你打算怎么做？程暖问。

俞明远看着远处的天空：完成父亲没能完成的事。接受专业治疗，真正面对我的抑郁。他转向程暖，还有，写下这个故事。不是为了出版，而是为了所有像我和父亲一样在黑暗中挣扎的人。

程暖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这就是分号之后的故事。

回家路上，俞明远恍惚间看到街角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高瘦的轮廓，微微驼背的姿态。那人转过头，是父亲的脸，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微笑。眨眼间，身影消失了。

怎么了？程暖注意到他的停顿。

俞明远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事情终于完整了。

当晚，他将父亲的笔记本和自己的日记并排放在书桌上。两代人的痛苦，两种相似的挣扎，现在终于可以有一个不同的结局。他打开电脑，开始写下第一行：

父亲死的那天，雨也是这样下着。但现在我明白了，雨总会停，阳光总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