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明月夜 第十五章·天枢现世

（一）暴雨将至

雨。

比雨更冷的是断剑的锋芒。

楚忘忧站在洞口，看着悬浮的断剑缓缓调转方向，剑尖直指苏枕雪的心口。那道银链缠绕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像一条沉睡的蛇突然睁开了眼。

苏枕雪的脸色比月光更苍白。她伸手按住心口的七星疤痕，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它认得我...

因为它本就是你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暴雨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铁杖缓步走近。铁杖点地的声音很特别，像是敲在青铜器上的闷响——楚忘忧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声音他听过，在那个血洗师门的雪夜。

阎九？

老人掀开兜帽，露出那张被火烧毁的脸。不同于酒馆里的偶遇，此刻他的眼神清明如刀：二十年不见，楚师兄的记性倒比剑法差了些。

铁杖突然插入地面，整个山洞剧烈震动。石壁上的剑诀文字纷纷剥落，化作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在空中重组为一座微缩的七层塔影。

七煞锁魂塔的钥匙，从来不是玉佩。阎九的独眼盯着苏枕雪，是你。

暴雨倾盆而下，雨帘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

（二）真相如刀

二十年前的朔月之夜。

年幼的苏枕雪被铁链锁在剑冢中央，七位长老围坐成阵。楚掌门手持断剑，剑尖悬在她眉心：忍住了，你就能活。

第一剑刺入肩胛时，她咬破了嘴唇；第二剑划过脊背时，她攥碎了掌心的银链；第三剑......

住手！

少年楚忘忧持剑闯入，剑锋染血。他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杀人的——长老们的血溅在七星阵上，激活了沉睡的七情剑。

傻孩子......楚掌门叹息着将断剑刺入自己心口，你以为我是在折磨她？我是在救她！

血顺着剑身上的凹槽流下，汇入苏枕雪脚下的阵法。她的银链突然活了过来，如蛇般缠上楚忘忧的手腕：记住这种感觉......

剧痛中，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离。等他醒来时，青霞派已成炼狱，而苏枕雪站在血泊中央，手中握着那把断剑。

我替你杀了他们。她笑得像个孩子，现在，我们一样了。

记忆碎片突然扭曲。

阎九的铁杖重重顿地：看清楚了！当年屠杀同门的不是她，是你！

雨中浮现出新的画面——发狂的楚忘忧持七情剑大杀四方，而苏枕雪一次次用银链阻拦，最终被剑气所伤，心口留下七星疤痕。

七情剑需要宿主。阎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师父选中了你，可她......

铁杖指向苏枕雪：......替你承担了怒魄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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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链断剑折

山洞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苏枕雪突然跪倒在地，心口的七星疤痕完全裂开，露出里面青铜色的光芒。断剑感应到这股气息，发出兴奋的嗡鸣。

原来如此......楚忘忧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同命蛊是假的，真正连着我们的是......

七情剑的碎片。阎九从怀中掏出一盏青铜灯，你师父将剑魂一分为二，忧在你心里，怒在她身上。

灯光照出两人脚下的影子——楚忘忧的影子缺了左臂，而苏枕雪的影子没有头。

断剑突然暴起！

楚忘忧挥剑格挡，青霜剑与断剑相撞，迸出刺目火花。诡异的是，断剑的缺口处竟伸出无数细小的青铜丝，试图缠绕青霜剑。

它在找另一半！苏枕雪挣扎着起身，银链从心口疤痕中缓缓抽出，楚忘忧，看着我！

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青铜色，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纹路。银链如活物般缠上断剑，两种金属相触的瞬间，整个山洞亮如白昼。

就是现在！阎九突然将青铜灯掷向两人之间，七情归一！

楚忘忧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扯出。低头看去，一缕青光从胸膛渗出，与苏枕雪心口的青铜光芒交织在一起。

断剑发出凄厉的尖啸，剑身寸寸断裂。每一块碎片都映出一段记忆——

十岁那年，她替他挡下师父的责罚；

十五岁，他们在后山埋下桂花酿；

血夜那晚，她抱着浑身是血的他哭到天明......

最后一块碎片落地时，苏枕雪眼里的青铜色渐渐褪去。她伸手抚上楚忘忧的脸：现在你明白了？我们从来就不是两个人......

暴雨突然停歇。

洞外的夜空亮起七颗星辰，北斗天枢格外耀眼。阎九的铁杖不知何时已经断成两截，老人瘫坐在地上，独眼里泛着泪光：师兄，你赌赢了......

楚忘忧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形如七星，最亮的那颗正对着感情线。

苏枕雪靠在他肩头，呼吸平稳。她的银链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缠回手腕，链坠是一片小小的青鳞。

接下来去哪儿？她闭着眼问。

楚忘忧望向天枢星的方向：该做个了断了。

（四）星光照命

黎明前的风带着雨后的潮湿。

楚忘忧背着熟睡的苏枕雪走出山洞时，天边的北斗七星正缓缓隐去，唯有天枢星依旧明亮，像一盏不肯熄灭的孤灯。

阎九的铁杖断成两截，一截插在泥泞中，一截握在他枯瘦的手里。老人独眼望着渐亮的天色，忽然笑了：师兄当年说，天枢现世之日，便是七煞盟覆灭之时。

楚忘忧停下脚步：师父还说过什么？

他说......阎九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青铜色的血，......你最恨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苏枕雪在楚忘忧背上动了动，银链滑落，链坠的青鳞在晨光中泛着微光。阎九的独眼突然睁大：这是......

寒潭底的青鳞。楚忘忧道，有什么问题？

老人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到鳞片的瞬间僵住。他的皮肤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青铜汁液：原来如此......盟主找了几十年的东西，竟然在......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坍塌，化作一尊青铜雕像。雕像心口嵌着半块玉佩，正是同命二字的另一半。

苏枕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伸手取下玉佩，与楚忘忧怀中的那半块拼合。

完整的玉佩中央，浮现出一行小字：

天枢照命，双星同归

远处传来号角声。

楚忘忧抬眼望去，只见青霞山主峰上不知何时竖起七面青铜旗，旗面上的星象正与玉佩纹路一一对应。

看来......苏枕雪从他背上滑下，银链缠上手腕，有人等不及了。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楚忘忧掌心的七星疤痕，最后停在天枢位：怕吗？

楚忘忧握住她的手：怕什么？

怕这一切都是个局。她望向主峰，青铜色的光芒再次在眼底浮现，怕我们走到最后，发现手上沾的血......

那就一起下地狱。楚忘忧打断她，青霜剑铿然出鞘，反正十年前就该去了。

晨光中，两人的影子合二为一，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天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