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跑出三十来里地,玄月放下背上的重物,依在一块石头上,长长的喘着粗气。
背上背着直条条的两个死人一个残废,奔行在密林之中,崎岖的山间本无道路可行,加上藤蔓密布,这可真不是个人干的活。
新家恩情,虽然说不上多大,甚至都没能真正的帮他多少,可那份儿心意却是明明白白的存在的,玄月可不敢不顾这个情分。要不然,这些东西,他早扔了。况且,这些人敢对新家小姐心存不轨,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常言道,祸不及妻女。这些人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盯上了新玉的美色?那就更该死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鬼样子?种猪站流着哈喇子,你也配?想到新玉落到这些人手中的场景,玄月是不寒而栗。
只是,转念想想,出动三大贤士境修士对一个女子下手,显然不是只为了美色吧?凭他们的实力,哪里找不到几个漂亮的姑娘?那么,他们显然是另有所图。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新家动手?
从一号他们口中得知,新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在这邪奴国,还真没多少人敢轻易招惹的。而且,新家和王城张家有婚约,又和土坂城金家交好,三大华族,本就同气连枝。敢对新家动手,那不是摸老虎屁股吗?
难道是一号他们自我标榜不成?不然,谁会做出这种事啊?
哎!想那新家,也真是的,家眷出行,也不派高手护送。就凭一号他们那些武士境修士,真正面对贤士境修士,不是送死么?这一次,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新玉那么娇滴滴的大小姐,还不知会受什么罪呢!
想到那倾城倾国的脸,玄月便再也想不想去了。自己想想都觉得后怕不已。
不成!这种事有一次,便可能有第二次!他还真不能一走了之。等休息一阵之后,还得回去……呃……这也不成,这跑了这么远再回去不是有些吃亏了?对!那就去大道旁等着他们。
扛起那三人,却突然笑了起来。自己真是特么笨啊!不是可以装进自己那个袋子里吗?那里面不是还躺着一个人吗?为啥不将那两个死人装进去?只背着一个只剩下一只手一条腿的人,不是轻松多了么?
收了那两人,将剩下这个半死不活的修士用绳子扎成一个虾米,轻轻一拎,搭在背上,便往山下走去。没多久,便遥遥的看将了那条大路,算算时间,一号他们应该还有三四个时辰才能赶到这里。便重新点了那人的哑穴,躺在地上,扯断一根草衔在嘴里,看着天上飞跑的云。
那些云不停的变幻模样,像是小时候躺在娘亲怀里抬头看到的那般。
哎!不知娘亲怎样了?她是不是得到自己“阵亡”的消息了?她是不是很伤心?
玄月想起了娘亲的怀抱,想起了油灯下娘亲那张柔和的脸,也想起了自己当兵离家时她眼中饱含的泪水。
娘,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去当啥兵。我就该守在你身边,就该陪着你孝顺你。
娘,我如果能回去,再也不离开你了。
不知不觉,他睡了过去。也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睡过觉,还真有些疲倦了。
一道碧绿的山梁,鸟儿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山脚下,是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蜜蜂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油菜田中间,有一汪碧绿的潭水。潭水里红鲤鱼绿鲤鱼以及其他的鱼吐着泡泡互相追逐着游来游去。潭边是碧绿的柳丝,随风荡来荡去。
柳树环绕中,有一栋小小的青瓦房,房前有一个黄土坝,坝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簸箕,摊晒着黄豆绿豆黑豆还有小米菽粟什么的。一个身穿淡蓝色布衫、脑后盘着一个大大的发髻的妇人,正在仔细的挑出黄豆小米中的砂石。
她的脸如一只大大的鹅卵,一双眼睛,闭上如同两弯新月,睁开则如同凤凰展翅。鼻子修长如同汉白玉精心雕刻而成,嘴唇紧抿却是有些泛白。她的年纪不小却也并不显老,三十多岁的样子。她不时的抬头看着村头,那里有一条黄土路,通往村外。不时有人进出村口,但她眼中却只有失望。
村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这妇人似有所感,猛地抬头看去,嘴唇微张,双眼中瞬间积满了泪水,并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娘!我回来了!”村头的年轻人大喊道。
“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玄月喃喃道,两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蓦然,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中,娘的脸是那么的真切。
环顾四周,这里是邪奴国的山,是邪奴国的树。这山是如此的凶恶,这树是如此的怪异。呃……还有这个邪奴国的人,如此的邪性。
那人正恶狠狠的盯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玄月怕是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你也别怪我。谁不去招惹你竟敢动新家?”玄月叹了口气。这事,搁在别人身上,他是万不敢主动招揽的。可那是新家啊。
看向大道,还是空无一人。
天,却是快要黑了。
玄月有些着急起来。白天还好,这夜晚……不知一号他们会不会有事?要是再像昨晚那样来一次,可真要亲命了!想到新玉惶凄楚的那张脸,玄月的心一下提起来。
不成,我得回头去。嗯!对!离他们远一点,看着就行。
想到便做。他一把将那人扛在肩上,往回走去。
天完全暗了下来。玄月又走了一个时辰,才发现了新家商队的宿营地。
一号吩咐人点燃多堆篝火,又分出大半人手,将车架围在核心,便四处巡查起来。
没有了玄月,一号心中直打鼓。他自知自己和同伴们的实力与玄月想去太远,若是再有敌人来袭,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能不能拦得住。自己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可是主母和小姐有什么意外,那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发现后面点点星火由远及近。接着是碌碌的车轮声。
玛德!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一号不由骂了一句。
大叫一声:“起来!小心敌袭!”
众人翻身而起,抽出兵刃,全部贴上车架,小心戒备。
小玉和小侍女被一号这一嗓子惊醒过来,一左一右依偎在新玉娘身侧,昨夜的经历让她俩心有余悸,再也不敢自恃新家身份了。
况且,今天,玄月也不在啊。新玉可是亲眼看着玄月扛着那三人离开的。玄月不在,她这心里此时真是七上八下。
那些人越来越近了,新家的商队护卫们,紧张的盯着那些人,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刃,并将全身气息飞快的运行起来。
玄月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瞪大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些人,一有不对,他便会立即冲上前去。他决不能让新玉这丫头再受到任何伤害。
那群人走近,看见了车轿上面插着的那面旗子,旗子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新”字,停了下来。
为首之人忙上前向一号拱拱手,道:“这位老兄,我们是土坂城原家商队的。本来这段路也走过多次,也算得上熟悉。谁曾想竟然会有一千兵士被无故斩杀,我们这势单力孤的,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随处宿营,只好连夜赶路。幸好遇上新家商队!所以……我们想就在你新家商队附近歇息。我们合在一处,相互也有个照应。你看……”
一号愣了一下,忙回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得请示一下我家主母。”
那人赔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号来到车桥侧,低声禀道:“主母无忧!来人是土坂城原家商队,因官兵被杀一事,不敢单独宿营,现遇我等,要求在我新家商队附近歇息,天亮出发。您看……”
新玉和小侍女都松了一口气,坐正了身子。新玉娘沉思片刻,道:“也行。这原家和我新家还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算是有些渊源。况且,两家挨着,也能壮壮声势。”
一号得令,返到原家商队这边,将主母的意见转达。原家那人千恩万谢,便在新家商队后面两百步左右也点燃了篝火,各自就在自己的商队边就地歇了下来。
一号吩咐各人不可松懈,便独自一人巡逻起来。转了一圈,又来到队尾,此时,一个人影却朝他走了过来。
一号站住,待那人走近,这才拦住他,问道:“这位兄台意欲何往?”
那人拱手道:“这位老兄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无聊,想过来和你们聊聊天……”
一号大奇:“你和他们在一起,不和他们聊天,找我们聊天?我没听错吧?”
那人苦笑道:“你是不明白啊。我是真的和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哎!”
一号越听越迷糊:“不是,我说,兄弟,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怎么还聊不到一块儿?”
那人回道:“实不相瞒,我是柳生门的,他们都是罗生门的。他们罗生门的原来和我们柳生门的有些误会,现在实属硬凑到一块儿,哎!”
“你柳生门的,怎么不在柳生门呆着,跑到这里了?我记得,柳生门的人都是走西北那边啊。”
“你说得没错。柳生门基本上都是西北那条线。可我……我因为一些事得罪了柳生门的一些人,早已被驱逐出门了。现在……嗨!只能临时凑个数,做些这等营生,求取一些钱财。”
若是玄月在这里,应该能记得这人。这便是那个在伊势城曾有一面之缘的散修。这人不过四转武士境,实力低微,只能加入那些缺少人数的护商队,谋取活路。只是这一次却是和罗生门那帮王八羔子混在了一起,这却是苦了他了。这帮子人本就和他原来的宗门有些嫌隙,现在,那些除了女人,便是女人。只不过燕瘦环肥、暗娼邪妓之别而已。就更没话说了。
一号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有些替他不值。
只不过,他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他说话,便道:“对不住兄弟,我还得到处看看,你……”
那人笑道:“没事,我陪你走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号点点头,迈开步子,往前走去。那人也赶紧跟上。
夜,越来越深了。偶有几声寒鸦的呕呀鸣叫,刺破夜空。
见这边安静下来,玄月悬着的心放下,重新躺了下来。
可是,今天的夜晚,似乎注定不会平静。他刚躺下没多久,便又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玄月翻身坐起,看向声音传来处。
不多时,数十匹战马旋风般飞驰而来,他们一个个手持明亮的火把,像是一支支火箭,划空而来。还不时传出一两声呵斥。
来者不善呐。玄月心道。他有种感觉,这些人是为那些兵士被杀之事而来的!因为,那些马匹,全是清一色的高大的战马。战马上,都是军中将校和贤士境修士!
果然来了!一号果然有先见之明,让他将那三人移开,不然还真说不得招上一些麻烦。
在新家商队前面,一阵嘶鸣,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新家护卫,也都迎上来,拦住了去路。那个柳生门的修士,此时也不好退走,呆呆的站在人群中,不敢稍动。
“新家的人,可在?”一人打马上前问道。
一号越众而出,拱手道:“我乃新家护商队队长,敢问这位军爷何事找我新家?”
“我们严重怀疑你新家护卫杀害伊势城西山关隘兵士,掳走关隘守将!因此,我们要对商队进行彻底的搜查!”
一号冷笑道:“你们怀疑?我们杀兵士掳守将?这位军爷,你确定你不是开玩笑?”开玩笑,新家的商队,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岂是任人施为的?
那人也冷笑道:“我开玩笑?小子,不要以为你新家便可一手遮天!你要知道,这是邪奴国!告诉你,今天,商队不经过搜查,谁特娘的都不能动!否则。格杀勿论!”
一号盯着他:“我新家,你说搜就搜?我特娘的看谁敢来搜!”
“哟?这位小兄弟,脾气还不小呐?哈哈!今天,我还搜定了!”另一人翻身下马,慢腾腾的走了过来,直到一号面前,冷声道。
一号全身一僵。
这人,衣袖上竟然绣着一朵银白色的白玉兰花。一号认得这个标志。
这是大辅所属的贤士境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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