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之人,是非常讲究师承的。毕竟,这世界大多数人都没进过学,更不会识字。便是修炼法门在手,恐怕也不解其意,谈何修炼?也因此,真正的高士,基本上都是师出名门。有了师承,也就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那些没有师承来历的,是非常让人瞧不起的。
可这就有个问题了。拜师,是需要花钱的。这笔钱还不是少数,相当于一个小康之家的全部家资。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基本就断绝了修炼之路。
好在玄月的母亲乃是出身书香之家,自小便教他读书识字。因此,他花了点小钱买了这功法,便自己修炼起来。
那人好一阵没有说话。玄月也不敢打扰,他不知道自己何处让这位前辈不悦。
沉默了好久,那人才重新说道:“小子,你这身根骨倒也不差……天资还算出色。我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指点你了。不过,修炼的一些注意事项我已将其凝成神识,这便传授于你。有了这些,你可少走很多弯路。”
说完,又是一道意念,进入了玄月的神海之中。
玄月慌忙再次下跪道:“前辈大恩,没齿难忘!”
“呵!”笑声很低,声音似乎微弱了许多。顿了一顿,那人又道,“这些修炼之法,已全部给你了。以后……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玄月明白,这人两次使用意念,使得他本来风中残烛的身子,又被压榨了一次,现在的他,完全是油尽灯枯。
“前辈大恩,晚辈何以为报?”玄月的声音有些颤抖。
“男子汉,何必哭哭啼啼?你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未知之数。何来报恩之说?只是希望,我死之后,你不会食我之肉吸我之血,便算你有心了。”
据传,修士吸食修士血肉,不仅可以填饱肚子,还能提升一些修为。境界越高的修士躯体,对于境界低的修士来说,和灵丹妙药并无二致。可毕竟不是寻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晚辈岂敢!”
“敢与不敢,其实对我并无差别。身死道消,你便是再如何作践于我,我亦不知。何况此地并无可用之食?哎!”
任何人都不希望成为别人的口粮。入土为安,怕是所有人的最后一个心愿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声也哀。玄月听他声音越来越弱,禁不住眼里泪光闪烁。
他躬下身子,为这木姓大修士整了整衣物,轻轻的抖去他身上的尘土。然后,郑重的说道:“前辈之恩,晚辈尚且无法报答,又岂敢凌辱前辈身躯?无奈晚辈实力低微,怕是难以将前辈带离此地,晚辈心中愧疚万分。若是前辈有所吩咐,晚辈自当赴汤蹈火不敢推辞。”
玄月的脑海中响起一阵高亢而激昂、却又苍凉而悲怆的声音:“若如此,吾心安也!哈哈哈!天生万物为刍狗,地长生灵设玄门!悲乎!上苍何其不公!奈何!”
“前辈!前辈万勿如此激动!”玄月吓了一跳。再这样下去,这人怕是命在须臾了。
“小子,你很好!”这句话,这人已经重复三次了,不过,这一次,声音再度低沉下来,犹如蚊蚋,“我要归天了,我要和他们理论理论,为何如此对待天下苍生!啊!小子……剩下的路,只有你一人了。路上,可千万别相信你的耳朵,你的眼睛……”
然后,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前辈!”玄月大叫了一声,带着惶恐,更带着悲伤。
没有回话。
“前辈……”玄月跪倒于地,伏地大哭起来。
天色渐渐发白。
洞口处,透出一缕白光,照在木姓老者的半截躯体上。
玄月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老者面前,仔细的打量着老者的容颜。
这人的皮肤泛着淡金色,紧紧的贴在头骨上。大概是因为太瘦的缘故,眼皮并未完全闭合。从那微微眯着的双眼中,同样透出一缕淡金色的光。
这人的衣服采用的是绯色上等布料。这种衣物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乃是上层贵族专用的布料。
普通人要是胆敢私自穿着这种颜色这种布料的衣物,绝对要被官府以僭越之罪处以重刑。
这人说的,应该不假。
不过,现在假不假都不重要了。这人的躯体,已经冰凉了,他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收敛起悲伤,玄月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这才抱起这半截躯体,朝洞内走去。
他必须完成老者的意愿,让他入土为安。老者在那个地方数年,想来已经对那处有了一些感情。毕竟,那里有他最后这段时光流逝的生机。
他只死一个低阶武士境修士。此时他的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甚至连额头上都饿出了虚汗。尽管他知道,啃食这人身上的一块肉,不仅能填饱肚子,更能获得一些精元,增长自己的功力。修士即便死亡,其残留在躯体内的精元可是比起灵药要好得多。
对于吃人这种事,天灵大陆并不少见。甚至还有一些邪修,他们就是专门猎杀比他们境界高的修士,吸食其血肉来增长功力。
可他不敢、也不能、更不想以这人的血肉为食。
饿了三天的玄月,早有些头晕眼花了。好在,这个半截躯体太瘦了,并不太重,不过三五十斤。要不然,他还真的动不了。
咬着牙,慢腾腾的往深处挪动,脑袋或肩膀不时在洞壁上碰撞。不知走了多久,汗水已然湿透了衣背,他终于受不了了,放下躯体,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很想再看看这人的样貌。可是,这里完全不见天光。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这木姓老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要在他之前打坐的地方入土为安。可在这黑暗之中,如何寻找确定他打坐之地?
总能留下一些印迹!玄月想。可接着又有一个问题,他现在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老者留下的火镰。可光有火镰也不成啊,这洞内根本没有柴禾树叶什么的。
真是笨啊!玄月不由暗骂了自己一声,站起身来,扶着洞壁,往回走去,一边走,一边数着步数。
数到三千五百六十步的时候,终于走到洞口,捡了一些干树枝和树叶干草之类的东西,再次进入洞穴深处。
再次数到三千五百步的时候,他擦亮了一下火镰,见老者躯体正在不远处,放心不少。至少不会不小心踩着他了。
来到老者身边,却是又陷入了两难境地。抱着老者的话,便无法举着火把。举着火把则无法抱着老者。想了好一阵,才哑然失笑。自己不是有裤带么?这里面,就算一丝不挂,又有谁来?于是,解下裤带,将老者绑在自己背上,然后,点燃火,继续前行。
踉踉跄跄的又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前面不远的地面上有一处黑影。似乎还有手脚?心中不由顿了一下,再次点燃一把柴禾,借着火光走进一看,这才发现并非什么物体,而是一个浅浅的坑。坑边,正是两截木棍,昏暗之中看去,正如人的腿脚一般。仔细端详了一番,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阴影不正是这老者截断双腿后端坐的形状么?
解开裤带,将老者放了下来。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任凭火光渐渐熄灭。他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好一阵,这才觉得恢复了一些精神。
摸索着来到那个浅坑处,抓过那两截木棍,便在地上刨了起来。没办法,他现在身无长物,只有用这木棍了。
刨一阵歇息一阵,手中的木棍,也已折断数次。毕竟,这些木棍存放太久,已然有些腐朽。没办法,他只能用双手刨地。他流出的汗,早已湿透了地面;他双手的指甲也早已支离破碎,十个指头鲜血直流。要知道,他可是三转武士,全身的皮肤骨骼肌肉,比起常人来说,可是强了不少。奈何这地面,越往下越坚实。到两尺多的时候,便如同石头一般,只能一点一点的扣,一点一点的往外刨。
实在受不了了,便坐下打坐调息一番,止住了翻涌的气息。然后,再继续。他一定要让这老者真正的入土为安。本来,若是让这老者横躺,这个深度早就够了。可他不想这样。他想让他坐着,如同生前最后几年岁月中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
玄月硬生生的刨出了一个三尺深的坑。
算算高度,应该刚好没顶。再挖出半尺,便差不多了。歇了一阵,咬咬牙,继续挖起来。
嗯?什么东西?触手之时,一片冰凉传遍全身!摸了摸,似乎是一个什么精铁打造之物。
难道这下面是一块精铁?点燃了火把,凑到深坑处,向下看去。
这一看之下,让他大吃一惊!这下面泥土埋着的东西竟然泛出一缕紫红色的光!
这不是天外陨铁么?
作为修炼者,他是知道天外陨铁的。这是宇宙之初形成,又在宇宙中漂泊了不知多少亿年,经过了不知多少次极寒极热的交替才形成的。
这是锻造极品兵器的绝佳材料!
他一阵心颤,这可发了啊!这可大发了啊!
巴掌大的一块天外陨铁,其价值不输于一个中等家族的全部家当了!而眼前这一块,不知道有多大?
按捺住快要挑出胸腔的心跳,屏住呼吸,就着火光,也顾不上钻心的疼痛,硬生生一点一点的清理起来。
火把熄灭了,他也顾不上点燃,仍旧伏着身子,沿着陨铁小心的扣着泥土。又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他的手指,触摸到了一道锋利的边沿。顺着边沿确认了一下,他差点跳起来。
剑!这竟然是一柄剑!一柄天外陨铁打造的绝世神剑!
似乎有些不敢确定,重新点燃了火把,往坑里看去。
“嘿嘿!”玄月傻笑着,还真是一柄纯粹用天外陨铁打造的剑!那通体紫红色的光,便知并非凡品!握住剑柄抓了起来,好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将这柄宝剑拖出坑外。
轻轻的抚摸着这柄剑。玄月乐开了。有这块柄宝剑,战场上对阵,可是要占多大的便宜啊!便是不上战场,至少能换上千亩地一个不错的宅院了。娘,你不用那么辛苦了。今后,就安心的享清福吧!
高兴了一阵,这才想起当前的处境。哎!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没用了啊!自己能走出这地方吗?现在有这块柄宝剑有什么用?
还是将木前辈的后事安排完再说吧。难怪他要自己将他的遗骸葬在这里!想来,这也是他随身兵器吧?这木前辈还真是!便是故去,也要与这宝物相伴。
还挖一点点,深度便够了。
玄月叹了一声,又俯下身去,准备继续挖坑。
然而,火把摇曳的光亮照在坑底,下面露出来的东西,却是让玄月目瞪口呆。
那是一个金色的盒子!
这盒子只有五寸见方,上面雕刻着几条飞腾的龙。这是皇家之物!很显然,这也是木前辈留下来的!
这个木前辈……
玄月禁不住叨咕了一声,取出金盒。就着火把端详了一阵,发现侧面有个按钮。好奇之下,也没多想便按了下去。
“铿”的一声,盒盖打开。
里面,是一张叠好的丝绢。
这……莫非是木前辈相好的定情信物?难怪他这么珍视,竟然藏得这么深!
他好奇的提起丝绢的一角。丝绢打开,却显露出斑斑血迹。
怔了一下,将丝绢摊开,就着火把看了起来。
刚看了两行,脑袋轰的一下,便直接愣在当场。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又继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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