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此时的宏德殿，除了朱薛，还有一位大人。
唯一的内阁首辅方从哲。
内阁本该三人，可这些年，一直是独相。
在方从哲之前，内阁只叶向高一人。
叶向高数次上折子请求补齐内阁，皇上都没搭理。
再上折子，还是没搭理。
上了多少次多少年折子，只怕叶向高都未必记得准了。
反正皇上是一直没搭理。
叶向高没法子了，天天上折子祈休。
我一个人干不过来，那我就不干了，这还不行吗？
结果这位叶阁老连续上了七十五道折子，皇上才恩准。
恩准给内阁添了两个人，一个是方从哲，一个是吴道南。
这个方从哲是叶向高力荐来的。
叶向高是东林一党，方从哲是浙党的。
吴道南遇上了丁忧，没做几年阁老又回老家了。
剩下叶向高和方从哲。
两人分属不同阵营，东林一党牵扯进种种事端，连叶向高最后也只能退了。
因此，内阁只一人幸存。
就首辅而言，叶向高出身东林，朝廷诸党在他的斡旋下，尚有可调和之处。
可换了方从哲，便不是那么一码事了。
东林一党被驱逐了，言官闭嘴了，朝廷成了什么样子。
方从哲没瞧皇孙朱薛，只说他进来求见皇上要禀奏的事。
“……官员缺额，此事正月吏部给事中张孔教上了折子，臣不做赘言。按照旧制，给事中该有五十多人，御史得有百人。可如今，六科给事中仅四人，五科官印无人掌管……”
“六部之中，高位官位，一共才四五人而已。朝中都御史这么多年来一直空缺……”
“除此之外，督抚监司每年都在缺员，却一直没有补充。而今，缺的已然太多了。”
“各个地方无教谕，缺额数千……”
“另有，刑部因官员欠缺，凡人羁押在监，却无人审理，每日总有人拦着公车四处哭嚎伸冤……”
“天下十三道，京中一人掌管无数道，公务堆积如山……”
朱薛惊得不轻。
缺了官员，百姓就没人治理，这就跟小老百姓去办事儿一样，天天该管事的部门都关上了大门，这得是什么样？
不是说大明冗官冗员，这怎么还缺官了？
万历皇帝靠在榻上。
“缘何那么多官员挂冠而去？”
方从哲低头讷讷不言。
万历皇帝轻笑一声。
“朕不喜言官，于是朝中便无言官了。可对？”
方从哲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言官多是东林一党，皇上这是指责他在排除异己！
万历皇帝叹了一声。
“方阁老！”
“是，臣在！”
“你知道朕为何不喜那些言官吗？”
“臣……臣万死。”
方从哲叩首。
“臣也知，缺额巨大，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填起来的。奈何……”
“臣知道怎么办了，这就告退。”
他起身捧着帽子一步一步慢慢退了出去。
万历皇帝嘴角挑起几分轻蔑。
“你知道朕为何不喜那些言官吗？”
宏德殿现在只余朱薛，他自是知道皇爷在问他。
他坐过去，叹息。
“只陈弊，却不言如何整顿弊病，此非治国之道。”
万历眼睛一亮，而后哈哈大笑。
“是啊，这是多简单的道理！”
“站在朝堂上的每个大臣都能指着朕的鼻子，骂的朕一无是处。”
“因骂了皇帝而被打板子，之于他们是荣耀！”
“把朝廷的弊病端出来摆在天下人面前，他们有了名声，朕成什么了？人自来无完人，弊病哪朝哪代没有？有，不怕！治啊！”
“朕自小被骂到大。”
“朕的母亲严厉，朕的大伴儿严厉，朕的老师更严厉……”
“朕自记事以来，每日里都在被责骂……勤奋好学，尤嫌不够勤奋。喜好书法，老师说作为帝王无须在这个上面费心……朕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承受谩骂和指责……”
“缘何每个人都要如此严苛地要求朕？朕怎么做才是对的？”
“后来，朕发现，朕不做便不错。做了便一定会错。”
“朕曾以为，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可后来懂了，这个天下，哪里会是朕的天下？！”
“既然都不是朕的天下，那就随他去吧！”
“朕要做的是皇帝，而不是天下的主宰。皇帝嘛，坐稳了皇位就是皇帝。而天下的主宰，才需要为天下负责。”
“那朕，便做个稳稳当当的皇帝便是了，这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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