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突然体会到葬礼上躺在水晶棺里的遗体的感受,一群人围着他看,绕着走完一圈,又来一圈。现在,根本是反过来,她一个大活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层层的鬼聚在她床边低头凝视着她。
她现在明白,这根本不是梦,而是鬼压床,完全超出字面意思的鬼压床!鬼头攒动,它们抽长的身体抵住天花板,弯下腰垂下一张张扭曲可怖的脸,观察着已经和它们生活许久的苏小暖。
【她终于开鬼眼了】
【我们不会被赶出去吧?】
【从小我就跟着她】
【像她这样好的去处,我们去哪找啊?】
【她变得更香了,我要忍不住了!】
【水鬼都能趴在她身上了,那跟骨头是不是坏了?】
【吃了她!吃了她!】
电流干扰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苏小暖头痛欲裂,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声音震聋了!意识混沌间,一条湿湿滑滑的舌头从她的脖子一路舔到她的耳朵,那张泡肿的脸已经出现在她的眼角余光里,腥臭的口水流进苏小暖的耳朵。
苏小暖惊恐的瞪大眼睛,她感受到那条舌头正在往她耳朵里挤,它想干什么?!是要吃我的脑子吗?!意识和恐惧像两股绳一样紧紧纠缠在一起,越拧越细,越扭越紧。
最后,“啪”,断了。
一缕白烟从苏小暖的头顶飘出,散发着香气,甜得像是新酿的蜂蜜!这是苏小暖的人魄!
周围的鬼影骚动起来,眼馋着的看着那缕人魄,实在是太香了!但是没有一个敢动作的,其中一个想伸头再闻闻,被身边的一个拉住,畏惧的看了看挂在天花板上的男人,向旁边又退了退。
水鬼已经被馋疯了,它像只癞蛤蟆,黑绿的长舌飞速甩出,想要将这世间最美味的人魄占为己有!
就在它要舔到人魄的瞬间,一只缠着死气的细长鬼爪扯住它的舌头,另一只像钉耙一样扣在水鬼的泡肿的脸上,扎出五个血窟窿:“我的!”,水鬼惨叫着从男人手下逃开,陷在肉中的小眼睛里满是不甘与恶毒,但是它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围在床边打转。
男人像只长腿蜘蛛,翻身落在苏小暖的身上,他的关节反向扭着,细长的四肢拢住苏小暖,形成一座牢笼。
“我的!”男人吞咽着口水,幽绿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渴望。他一直知道苏小暖的魂魄很好吃,至阴之人的魂魄对于鬼来说是最顶级的诱惑。奈何这女人一直带着那块骨头,他如何都无法近身,但今晚却可以了,怕是那块骨头失灵了。
人魄近在咫尺,男人莫名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暗处窥伺着他,但那股令人疯狂的香甜味道萦绕在鼻尖,管不了那么多,先吃到嘴里再说!
迷蒙的黑暗里腾其一层难以察觉的红色,淡淡的血腥气藏在香甜的背后,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连玻璃窗上都结上一层淡红的霜花,红色的雾气越来越浓,淹没了床上的苏小暖。
一根皎白的手指从红雾中伸出,轻轻勾住飘忽的人魄,绕在指尖,十分玩味。
男人焦躁的扭动脖子,喉咙里不停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他的猎物!被夺走了!那是他的!男人已经失去理智,他呲出尖锐的獠牙,暴怒的嘶鸣。
他曲起细长的肢体,冲手指扑去,“我的!是我的!”男人残忍的笑着,他抓住那根手指,张嘴咬去!
不等他尝到想象中甜美可口的滋味,男人就摔在床上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嚎,他像只蛆虫撕心裂肺的扭动着,他的两条双臂瞬间化作齑粉,融化在红雾中。
床上站着一个人,她的头发长及腰臀,白得远胜月色,层层的红雾是她摇曳的裙摆。那张脸乍一看是苏小暖,红雾朦胧间,看着又是另一张天妒人怨的美人面,那是赤的脸。
“苏小暖”优雅的屈身,她抬起手,轻轻捏住男人颠倒狰狞的脸,如同捏碎一颗坏掉的西红柿,揉碎腐败的果肉,淌下腥臭的汁水,暗红的汁液攀着她纤细苍白的手臂,融入血色的衣袖。
周围的鬼影没料到他们之中最强大的存在,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捏死了。原本还在床边伺机而动的水鬼摆动着浮肿的四肢惊慌的向屋外逃窜,其他的鬼影更是疯了一般的涌到门口想要离开这间公寓。
【为什么出不去!】
【快跑!】
这些鬼怪并不清楚,因为苏小暖的缘故,这里已经是一处特殊的聚阴地,除非跟着苏小暖他们才能离开这里,它们被永远束缚在这里,无处可逃!
今夜,哀叫声,鬼哭声,嘶鸣声,此起彼伏,谁也别想做个好梦!
夜晚还是宁静些的好。莹白的长发仿佛是月光的延伸,是恣意生长的月树,它的枝条沿着墙壁,沿着地板追逐着慌不择路的鬼怪,一旦被勾住,就妄想挣脱!
它们死命挣扎,用尖牙,用鬼爪疯狂撕扯着白发,而一切全是徒劳,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向血色的深渊。
一瞬间血雨腥风,一瞬间夜阑人静。
***
朝阳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苏小暖身上的时候,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眼前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她的记忆有些缺失,苏小暖撑着头,距离上次被吓晕,不过一天的时间,她现在的精神脆弱地像一块岌岌可危的冰面,只要轻轻戳一下,就会瞬间崩溃。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疲倦,浑身酸软无力,像跑了一整晚的马拉松,她闭着眼又躺了一会。
再醒来时,她的精神好上几分,苏小暖摇摇晃晃的站起,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家里像是遭遇过一场大地震,墙上裂开道道裂痕,家具摆设凌乱的摔在地上,实木地板上还有无数条像是被人抓出来的痕迹。
家里有鬼!她想起来了!冲到卫生间,苏小暖打开花洒,把自己泡在热水里,使劲搓洗自己的脖子和脸。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些事情,为什么是她苏小暖!
都是因为那个女鬼!赤!都是因为她!只要她在一日,自己就一日不得安宁!她一定要找个高人打得这女鬼把她的魂魄吐出来为止!然后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么高人去哪找呢?苏小暖摸出手机订下一辆网约车。
源寿寺是东城的名胜大寺,历史上出过五位舍利金身,都侍奉在佛祖左右,供后人瞻仰。源寿寺香火之鼎盛,许愿之灵验,还愿之人能踏破寺院的门槛。
更有虔诚者归入佛门,日日跪在佛前修习,天长日久,砖石上都跪出两道浅坑,善男信女们称为虔心潭,但凡游览佛寺的游客都会在“虔心潭”跪上一跪,以求佛祖能感受到自己的虔诚之心,助自己实现心中所愿。
现在是旅游黄金期,在人声鼎沸,香火弥漫的佛寺门前,一个女人很是显眼的站在那里,她穿着与季节不相符的黑色卫衣,头上戴着鸭舌帽,脸上架着夸张的墨镜,还戴着口罩,看着就很可疑。
两边划过的路人好奇地看着她,指指点点:“这大热天的,不得悟出痱子?”
苏小暖仰头看着源寿寺金灿灿的门匾,感觉心里都被照亮了。她跨进寺门,恰逢寺院撞钟,辽远空旷的钟声回荡在佛寺上空,似乎能荡平一切世俗烦恼。
疼!好疼!苏小暖被门槛绊倒,钟声在她体内掀起一场惊天骇浪,像无数头巨象碾过五脏六腑。这撞钟的木槌哪是敲在古老的铜钟上,而是一锤锤砸在她的的灵魂上!
“啊——!”灵魂颤抖,头痛欲裂,从灵魂最深处激射出的惨叫声穿透人声鼎沸的源寿寺,无辜的游人纷纷退散,害怕和愤怒的情绪在人潮中扩散。
“怎么了?什么呀?”
“发生什么事了!”
“别挤!看着点!别踩人啊!”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施主!”年轻的小沙弥费力地挤过人群,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手足无措的跪在苏小暖身边,他一边双手合十,念诵着佛祖真言,一边四处张望,希望师父师兄能快点赶来。
苏小暖抱着头,蜷缩在地,她已经疼死过去好几回,每每她想要昏死过去时,挂在胸口的玉骨坠子就会灼烧一次,强行把她的意识拽回来。
她拼命用手去推小沙弥,她不想听“阿弥陀佛”,她现在就是带上紧箍咒的孙猴子,小沙弥念一句,她的痛苦就更深一分。
喧哗的人声忽而变成悉悉索索的耳语声,拥塞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小沙弥看到来人,连诵念都忘了,这人他只在聆听讲学时远远的仰望过,慧博方丈,源寿寺的住持。
慧博方丈将手压在苏小暖的头顶,他神色凝重:“静。”,苏小暖真的在片刻后平静下来,除了依然头痛外,那种深入灵魂的疼痛已经消失。
慧博方丈示意小沙弥馋起苏小暖跟他走,余下几个和善的僧人向受惊的游人作揖赔礼。看热闹的游客们见高僧一出手,刚还躺在地上嗷嗷叫的人立即就能站起来,心里更是拜服:“不愧是出过五位舍利金身的历史大寺,果然佛法无边!麻烦再给我十组高香!”
面向香客的庙堂宽大显眼,之后曲径通幽是僧人们起居生活的地方。一路上苏小暖靠在小沙弥身上跌跌撞撞地走,小沙弥默不吭声地跟着慧博方丈,见方丈无言,小沙弥也不敢多问。
三个人一路行到寺院偏门,直到离开源寿寺一公里的地方才停下来。慧博方丈说:“你去吧”,小沙弥应声去了。
苏小暖瘫坐在地上,此时她才感觉稍稍好些。不等她开口,慧博方丈说道:“我知道你的所求。”
“这件事贫僧不能帮你,不是贫僧推脱,而是佛祖不愿。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你与她,正是由心生故,由法生故。”
“希望施主明白,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施主如今阴阳混浊,还是莫要再来佛门地,贫僧言尽于此,施主请回吧。”
语毕,慧博方丈躬身一礼便离去了,独留下苏小暖一人呆呆的坐在原地。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耳边嗡嗡声不断,背后朗朗的念诵声传不进心底,苏小暖想不通,难道她已经被佛祖抛弃了吗?不是都说佛是大慈大悲的吗?连不是信众的男男女女他都可以包容,为什么我苏小暖就不行!
脸上湿乎乎的,苏小暖以为自己哭了,她伸手一摸才发现是口罩湿了,手上是红艳艳的血。她赶紧拿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涌出细细的血流,她竟然痛得七窍出血!
她忙掏出面巾纸擦去脸上的血渍,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身后的源寿寺。她忘了,自己现在半人半鬼,来这种地方,无疑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这么放弃吗?就这样一直被女鬼胁迫着,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死掉?苏小暖不甘心!也不愿意!
整整一天的时间,苏小暖跑遍东城大大小小的佛寺道观,那么多修行者,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救她命的人。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去的每一家佛寺道观,那些方丈住持都提前在门前等着,不见他们与旁人说话,但一看到苏小暖就快步上前,施礼作揖,然后是一句:“施主请回吧。”
最后,苏小暖气急败坏地揪住一个老道士的衣领,对他狂吼:“为什么!你们修行不就是为了对抗鬼怪吗?不就是拯救我这种人吗?你们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
老道士气定神闲,依旧仙风道骨的模样:“施主,天不允,只得顺其自然,贫道也无法啊。”
“那我拜进你们道观!带发修行!这样行不行!道长!救救我!求求你!”
老道士摇摇头,砰的一声把观门关上,还落了锁,无论苏小暖如何拍打,都无人应答。
站在马路边,苏小暖茫然地看着奔流不息的车流,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不对,还有一个人,或许他能帮她。
苏小暖拨通家里电话,听筒没响两声那边就接起来。
“谁呀?”
“爸,是我。”
“丫头!你吃饭没有?”
“还没……”苏小暖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没吃饭可不行啊!别老想着瘦!饿坏了可还得了?”电话那边穿来老人家嗑瓜子的声音,还有电视节目的欢笑声。
“嗯,我一会就去吃,对了,爸,我的那个救命恩人,那个吴半仙你知道他在哪吗?”
“啊?吴半仙?这过了清明,不到中元的,他不上山啊……哎!”电话被人夺走。
“丫头你找吴半仙干什么啊?找他说科学道理啊?”
“妈,你知道吴半仙在哪?”苏小暖不理会苏妈的揶揄。
“他在县城里办丧事呢!听说县里有个官家老爷的爹死了,专门请他去看风水墓地,办法事呢!”听苏妈激动的语气,应该是非常满足的看了一场热闹。
“知道了妈,过一阵子……我回家看你们。”苏小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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