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不羡仙 先生

草庐旁，一片梨花林面对青山而立。

双鬓斑白的老者正躺在树下，美滋滋地吃着梨子。身旁的箩筐里，硕大的梨子堆成了一座小山，小山旁边又高高的堆了一座吃剩的果蒂。

老者忘情的吃着，偏头见白露和赤鱼正在往这边走，便顺手捞过几个梨朝他们扔去。

赤鱼遥见老者的动作，一个潇洒的飞身捉住了空中的梨。

“多谢。”赤鱼对老者说道。顺手从中拣了个个头稍大的递给白露，“走了一路该饿了吧，吃个梨。”

白露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看向赤鱼微微一笑，“多谢。”

说完，快步往草庐走去。

“想必您就是叶先生吧。”白露拱手。

老者看了看白露，没有回答，却又从箩筐里拿了一个梨递给她，“这茬结的果虽少，却很甜，再给你一个，尝尝。”

白露看着叶先生，只见他笑而不语，倔强地拿着拿个硕大的梨，强烈推荐她尝一尝。

“尝尝。”叶先生催促道。

白露将信将疑地接过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饱满的汁水瞬间充满口腔，凉爽中透着丝丝甜美。

泪水悄悄划过脸庞，白露看着手里的梨子，一种释怀的感觉油然而生，心中的疲惫感顿时去了大半。

“好吃吗？”

“好吃。”

叶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可以说了，你来找我是何缘故？”

白露咽下嘴里的梨，严肃的说：“我想找回记忆。”

“谁的记忆？”

白露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然是我的记忆。”

叶先生不语，指着树上的梨花。

只见树上开败的梨花复又生出了绿芽，紧接着一朵朵梨花迎风绽放，待梨花开败，花朵之下的小梨子纷纷落下，待又一阵风吹落，果树上剩下的果实开始慢慢变大。

砰——

一个硕大的梨子落下，砸在绵软的草地上。

叶先生起身，拿到水池边冲洗了一番，递给白露。

“这茬结的果也不知是甜是酸，你来尝尝吧。”

白露接过，心里五味杂陈，“叶先生这是何意。”

“树还是那颗树，结的果却不是那一茬的果。你说你失去记忆，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自然是十年……”话到嘴边，白露却说不下去。

“是啊，十年之前。那为何你现在才来找我？”

“我……”白露不解。

自她醒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心里总是有种违和感挥之不去。但这种违和感却被眼前的这位叶先生一语道破。

“你真的是白露吗？”叶先生又问，“还是说，你只是被别人冠以白露的名字。”

白露猛然惊醒，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森白匕首。

“我曾听闻，白家有一种密法，能使将死之人复生，但生还的人却会失去以前的记忆。”叶先生顿了顿，“叶某惭愧，自诩对医道有些研究，也略通些小法术，但对复生之术却知之甚少。不仅是我，隐世一族至今也无一人再敢染指此术。”他看向白露，“只因白家的事太过惨烈了。”

“复生之术……”白露喃喃道，“难道我已是逝去之人吗？”

“也不尽然，既然你已有了现在的记忆，那你便是你了，白露只是一个名字，何苦再追寻过去。孰不知，放下也是一种解脱。”

“我放下，那白家的仇谁来报呢？”

白露看向赤鱼，想起了少华山上那座空无一人的宅邸，“白家那么多人，只有我和赤鱼活了下来，我如果忘了他们，那么谁还会记得他们呢？”

“唉。”叶先生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向草庐。不一会，便捧了一个古朴的锦盒回来，边说着，边把盒子递给白露。

“这是白家被灭门前托人送来的东西，但我却不得其意，现在交给你吧。”

白露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块温润的玉壁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一块玉壁？这是何意？”

白露将盒子递给一旁的赤鱼，赤鱼扫了一眼，也摇了摇头。

“既然不知，就先收着吧，也许时机一到自会知晓。老夫言尽于此，你们走吧。”叶先生说完，长袖一抚，转身往梨树下走去。

“我们先回去吧。”赤鱼上前，拍了拍白露的肩膀，“不管你是什么人，白家的希望就靠你了。”

白露点点头，二人顺着原路往谷外走去。

那只叫汤圆的猫已在门口等着，见白露和赤鱼出来，便挥了挥爪子打开了谷门。

秦渊闭目坐在门外，听见声音才缓缓睁开眼。

“怎么样。”秦渊问。

见白露不语，他又看向赤鱼。

赤鱼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问吧。”说罢，伏身化为龙形，静静地趴在草地上。

“小侯爷。”白露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当然。”秦渊欢喜道。

“此行事关白家，可否替我保密？还有……仙术的事。”

想起叶先生的话，白露不自觉的对秦渊生了一分警惕。

秦渊担忧的看着白露，“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要上前，白露却后退半步，两人虽相隔不远，但秦渊却觉得有一种生疏感重新回到了白露身上。就像白露刚被救回来的时候，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刚刚那声小侯爷的喜悦还没有捂热，现在白露的一个举动，却已让秦渊的心凉了半截。

抬起的手落了空，秦渊也没有再问下去，他转身走向赤鱼，一个飞身坐上龙背，再次朝白露伸出手，“上来吧，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回去，去哪里？”白露看着秦渊的手，茫然无措。

“自然是回侯府。”

“也好。”

白露摸了摸怀里挂着的玉壁，翻身上了龙背，两人一龙往定北侯府而去。

此时，鹊谷中。

叶先生刚刚送走了二人，一个青衣少年便出现在树下。他摆弄着树上刚摘下的梨，一个个的放在箩筐里垒好，见叶先生注意到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的忙我已经帮了，别忘了我的。”叶先生看着坐在一旁摆弄梨子的少年。

“多谢先生了。您的事，羡鱼一定记在心上。”

“你为什么不自己出面呢？”

老者顺势坐在少年对面，拿起一个梨吃了起来。

“时机未到。”

“呵，年轻人就爱搞那些有的没的。我看他跟那个红衣小伙关系不错。再等时机，恐怕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陆羡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又云淡风轻的摆弄起梨子来。

“随她吧。”

叶先生睨了他一眼，“哼，小小年纪不随心，活得比我这个老头子都无趣。”

陆羡鱼也不恼，笑呵呵的说道：“老先生一把年纪，一手‘催春来’练的出神入化，竟然只是为了在这吃梨，倒也是有趣的很。”

“呸，小小年纪不敬长辈。你爹要是在这，保打的你屁股开花。”

陆羡鱼依旧笑着，放好了最后一个梨，站起身往谷外走去。

叶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幸灾乐祸地喊道：“回去告诉你老爹，让他下手轻点。”

说着，拿起箩筐里的梨就往嘴里放。谁知，圆溜溜的梨刚离开箩筐，那一座垒的高高的小山就瞬间塌了方。一箩筐的梨滚了一地，连箩筐也翻在地上。叶先生拿着梨，看着一地狼藉，一声洪亮的咒骂声响彻整个鹊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