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那狗官就快要到了！”
在远离卫府城池的山林间，杨树与桦树稀疏的枝干旁人影绰绰。
一名军士打扮的驿卒此刻正快马加鞭，向更往西的下一座城池奔去。
他一手握着缰绳，两股紧紧夹着马腹，右手高高举起，挥舞着一面镶着红边的令旗。
旗上只有一个字，但在这片土地上，这个字的分量中若千钧：
“明”。
道旁的行商纷纷避让，甚至有些汉人模样的路人在看清令旗后小心地跪倒在了路边。
路边的行商和林中的强人都明白，在传令的驿卒身后，有贵人正在路上。
“三爷，今天我们一定要杀了那个狗官！”
在胡杨林深处，一个络腮胡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杀气，他用树叶擦拭着手中的大环刀，镜子般的刀刃上倒映出一只狠戾的眼睛。
这是一个悍匪。
“今天定要他给大哥偿命，”
被他称为“三爷”的中年儒生五官端正、皮肤白净，看着倒像个人，只是浑身透着一样的草莽气，他穿着兽皮缝制的软甲，手里却摇着一柄脏兮兮的羽扇，不伦不类。
“平日里孝敬没少收，上个月却突然翻脸剿匪，大哥身死，老二断臂……”
三爷将竹哨叼到嘴里，往林子前面吹了几声，眼中流露出一丝阴鸷，“定是那狗官私吞银响事发了，狗急跳墙把罪责推到我黑风寨上，哼！饶他排下重兵，却忘记了卫府外的山林，他的算盘要打空了。”
哨声和鸟叫别无二至，很快，前方山林中的悉索声静默了。
只剩下树叶摩擦的声响，刀剑的反光也晦暗下去。
作为拱卫边陲的关西七卫中最靠近中原的安定卫，这里的市井气息并没有太多的异域风情。
为方便兵粮调度，安定卫的官道修筑得甚至比京城顺天府还要宽阔，更加符合规制。
可即便是这标标准准一丈宽的官道，此刻也显得有些逼仄。
四匹赤枣色的高头大马列成两排，拖着身后刷着朱漆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着。
闪烁着寒芒的蹄铁急促而又整齐地踏在道上，激起阵阵烟尘，留下两道深刻的车辙。
这辆马车高大极了，六尺有余的亭高足够一个成年男子在其中站立，
此刻在马车中，一位头戴玉冠的青年正微笑地看着脚边悠悠醒来的囚服老汉，弯下腰，帮他解开了缚在身上的绳索。
“殷先生，”他伸出手把老汉扶了起来，悠悠地说道，“你受累了。”
殷无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浑浊的眼睛四下张望，打量着马车里的环境。
在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架行驶中的马车内时，他脸上的茫然顷刻转换成了难以置信的欣喜。
“殷先生，本王武功平平，实在是没法帮你化解点穴，这只能等你找到你的兄弟们后再另行打算了。”
殷无寿沉默许久，杂乱的胡须颤抖，脸涨得通红，片刻之后，呼出一口浊气。
“王爷，老夫果然没有看错您。”
他的眼睛骨碌一转，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老夫和无禄无福多年未见了，十五年前他们费尽心思想把老夫救出来却功亏一篑，想来现在应当还在天鹰教筹划着如何营救老夫吧，待老夫出现在他们面前，定将他二人吓一大跳！”
“殷无禄，殷无福……你们兄弟的名字倒是有趣。”
“哈哈，我们兄弟三人曾是西南的大盗，本就朝不保夕，是无福无禄无寿的贱命，承蒙老爷赏识，赐了名。”
殷无寿哈哈大笑：“王爷，像您这样的贵人自是不知，对我们平头百姓而言，贱名好养活。”
“平头百姓？”
朱秩煃轻哼一声，“你是平头百姓？”
听到他语气中的不屑，殷无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忿，随即抬起头，笑容灿烂地打起哈哈。
“王爷说笑了，承蒙老天庇佑，我兄弟三人也算是有福有寿之人。”
他哈哈大笑，一想到自己垂垂老矣却有幸逃出生天，手捏成爪状在空中虚抓几下。
“那些平民，对王爷您这样的贵人和老夫来说，和两脚羊也没什么差别。”
朱秩煃眯起眼睛，厌恶的神色一闪而逝，他讨厌“两脚羊”这种元廷对汉人的称呼，更厌恶这些自以为武艺高强便肆意妄为的草寇。
只是沉浸在狂喜中的殷无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恶意，在他看来，这个跋扈的年轻王爷根本不谙世事，倘若能把控在手中，日后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有福有寿……”
朱秩煃沉吟片刻，顺着殷无寿的话头，露出了一副灿烂无比的笑容。
“殷先生，本王最喜圆满，既然如此，眼下正有机会，不妨帮你把禄补齐了。”
“把……禄补齐？”
殷无寿猛地抬起头，他锒铛入狱时，天下还姓蒙元，直到昨天朱秩煃将他从刑牢中提出，他才知道外面早已换了青天。
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面对着这个小了他足足三个甲子的青年，丢了气度。
“您是……什么意思？”
“想必殷先生现在应当是信了本王的身份吧？”
“我……”
朱红蟒袍的锦缎划过殷无寿的下颌，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我信！”
“想必殷先生应当和蒙元的贵族打过交道吧？”
朱秩煃把手按在殷无寿的肩上，轻飘飘又冰凉的掌心没有半点儿力道，但殷无寿却仿佛有泰山压在肩上。
“是……是的。”
“想必殷先生已经受够刀尖舔血的日子了吧？”
“想必殷先生这样的豪侠并不甘心做个草莽。”
“没错……”
殷无寿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他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先前的所思所想，沉浸在朱秩煃勾勒的幻梦中。
“想必殷先生一定愿意，把天鹰教，把明教，把整个武林，都献给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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