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背着柳兰回到小镇上的,回想起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正是下班高峰期。他们赶去的医院里的大部分医护人员都已下了班,只有柳君熏还在值班岗位辛苦操劳。
“所以这次又是你这朵小黑云干的好事?”柳君熏提了提眼镜看着低着头的简云。
你好啊。
简云身体一抖,但他无比清楚这个回声已不及先前那么清晰,或者说这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仓皇失措抬起来头看着柳君熏,“我……”
“哎呀,小姨,”柳兰从凳子上站起来拉着柳君熏的手一阵摇晃,“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还得多亏这朵薄云载我回来。”
“唉,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去拿药和纱布。”
“小黑云?”柳兰笑嘻嘻地瞥向简云,“你刚才那会儿很反常啊!”随后对他挤了下左眼。
简云勉强挤出个笑容向她走去蹲了下来,“还很疼吗?”他沙哑着声音假装一脸平静,右手大拇指从她伤口周边轻轻拂过。
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这比在山上被风偷袭时还要感到为难。她看见他又用嘴对着她的膝盖吹着气。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她紧咬着牙试图压抑伤口处暖风带来的瘙痒。
“你别吹了,早就不疼了。”柳兰在说出这句话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笨蛋一定会照做。果然,他赶忙站了起来把她扶着坐了下来。
“小黎,这次一别至少得是半年之后才能再见吧?”梅西西抬起头看着月亮,她的眼睛虽然吸收了皎洁的月光,但泪珠依然黯淡浑浊。
芐黎走过去把她紧紧抱住然后看向一边的陆梦蕊说:“一只手拿着两瓶不累啊?”
陆梦蕊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的那瓶几乎都是满的。”说完走向不远处的灯柱,“你们两个赶紧过来。”
芐黎松开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梅西西把她拉到了灯柱下,陆梦蕊把酒还给了她,三个人围在了一起。
男人把头歪在肩上看着女孩说道:“我已经厌倦了这种主动的方式,所以你将是我最后的一件作品,我需要改变——我需要做到让我的作品都是乖乖的、心甘情愿地为我奉献”。他摆正了头重重吸了口气,好像是做出了很大一个决定后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叫言风。”随后转身大步流星迈到窗户旁的桌子上,从一个褐色布袋里拿出一把弹簧刀,然后带着浅浅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走向女孩。
女孩没有挣扎也不再哭泣,她只是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场车祸,医生和家人在她醒来时告诉她自己还能被抢救过来是多么的幸运,然而此刻,她希望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女孩们保持着难得的清醒又各自举起了手中的酒瓶碰到了一起。
“明天我先离开,我先干。”芐黎将剩下的半瓶啤酒一口气咽到了肚子里。
“永远都是好朋友,”梅西西每喝完两口就要停下来打个嗝,等那大半瓶喝完后又是一个踉跄。
陆梦蕊见她不稳一把把她扶住抱在怀里,“去了外面不要忘了我们。”然后看着芐黎喝完手中的酒后把瓶子扔在了灯柱旁,“请这位铁杆大哥做个见证,我们三姐妹永远患难与共,如果你听到了,可以眨下眼睛。”
“啊,”梅西西一声尖叫。
灯突然灭了。芐黎和陆梦蕊一阵愕然。
“我听家里人说这一带最近供电不足”。陆梦蕊笑着勉强开口,“时间不早了,我们这次就先散了吧。”
芐黎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明早不要来送我,你们回去了好好休息。”说完便转身离开。
“再见了,”陆梦蕊对着芐黎的背影招了招手,随后搀扶着梅西西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言风在走出仓库后系上了西服上的最后一个纽扣,“老规矩,钱我到时候会打到你们的账户上。”
长毛和脐哥迎了上来然后对视一眼,“那没事了我们就先撤了。”脐哥说完又给长毛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两辆车,然后钻进其中一辆大众桑塔纳疾驰离开。
言风不紧不慢地走向余下的那辆红色的凯迪拉克,在打开车门的时候又转身看了看仓库,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在道别。他慢悠悠地把车开回旅馆,回到房间后将全身的衣服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这天晚上他洗了两个澡,用剪刀自理了头发,然后换上了一身不适合他年纪的衣服。他在睡觉前拿出手机反复看着地图上他要去往的新的城市——海井市,在那里,他将开始全新的创作。
芐黎回到家里时看见灯还亮着,母亲正在给她收拾行李。她打了声招呼去洗了澡,上床后倒头就睡。在海井市里,她拥有着崭新、与众不同、让人羡慕的新的人生,她一边梦着,一边甜甜地笑着。
柳兰鼓了鼓腮帮,“我有些饿了。”
简云撅了撅嘴,“我才应该感到饿呢,你那么重,我差点就没把走过的路踩出洞来。”
“哼,等回去了看我怎么跟你外婆告状。”
他突然又陷入了沉思。
“两位同志?”门口突然响起的苍老的声音让他们两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请问这里现在还有医生看病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驼着背站在门口。
恰时柳君熏也从药房走了过来,“我先扶您进去坐下,您稍等一会儿。”
柳兰在被处理伤口时简云背对着她们。
“我要晚一点回去,你们还是去老地方吃饭,回头我会一起付钱。”柳君熏头也不抬地说着,双手快速打结着手中的纱布。“今天回去了就不用洗澡,免得碰水感染到伤口。”
简云似乎刚好从九霄云外之境回过神来,大步跨到柳兰身边拎着她的胳膊一步步如履薄冰地离开。
“你好像不喜欢我小姨给你起的称号。”
“不是,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今天想换个口味,去对面的饺子馆吧。”声音出奇的平淡,隐隐带着一种浅浅的悲伤。
简云并没有认真去听,他扶着她的胳膊,却好像旁若无人的一个人向前走着。
来到目的地坐下,一向不爱怎么吃肉的简云被柳兰安排了肉馅的饺子。她自己也要了份相同的。
小杂碎,味道怎么样?
恶魔的声音似乎寄生在了饺子上,借着猪肉的气味儿飘进他的鼻孔,然后四窜到他的耳朵里、胃里,最后贴附在他的脑膜上。他感到一阵恶心,但还是咽了下去,一个,两个……他始终没有吐出来。
来吧,我才不怕你。他觉得魔鬼能够听得到他内心的想法。你不过就是个无形的气体,连屁都算不上。他在心里一边反抗,一边端起盘子快速夹起一个个饺子放进嘴里大肆咀嚼着,当吃完最后一个后,他把盘子用力舔了一遍。把你嚼得连渣都不剩。他的舌头像蛇吐信子一样发出“嘶嘶”声,盘子被舔得崭亮如新,坐在旁边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柳兰在短暂的惊讶后发出轻微的嬉笑声。“终于变回正常了。”
简云顿时感到神采飞扬。恶魔已经被他嚼碎吞进了胃里,很快就会被消化,最后被排挤出来作为肥料——不对,它不够资格化作肥料,它会被彻底挥发成空气,连某种气体都算不上。
他昂首阔步去收银台付了钱,然后在众人面前背起柳兰离开饺子馆挤进回家的人流里。
事实上柳兰都还没有吃完吃饱。
院子里的门还是像往常一样开着没锁。简云放下柳兰后对着门口一个呲牙,然后开口朝里面喊:“狼外婆,我回来啦!”
里面隐约传出几声咳嗽,然后又陷入安静。
简云拉着柳兰小心翼翼地来到院子中间,外婆坐在厨房前的门槛石上低头抽着旱烟。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头抽自己的。
简云打了个哈哈,“您就少抽两口吧,瞧瞧您的牙,”他看着外婆指着自己的门牙,“都快比手上那根铁杆还要黄了。”
“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外婆虽然白了头发,上了年纪,可说话语速却十分流利。
简云一摇三晃地走到外婆身边坐下,用他那枯瘦的手摸了摸她躬起的背。“晚上外边有些冷,怎么不进去坐着?”
“前几天你爸打电话说这两天会回来,我得在这候着给他指路答话,免得又跟去年一样到了家门口还在犹豫有没有走错地方。”
晚风吸收了月光的柔和在此时接连不断地吹来,掀起外婆耳边那一缕缕银发后,又急促奔向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看着他们的柳兰。
“我说狼外婆,你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反正我那大叔每次回家也待不了几天就走。”
“唉,你这张嘴啊,你管他叫大叔也就算了,就不能好好叫我一声外婆?”
简云夺去外婆手中的烟杆放在自己嘴前,“是您小时候告诉我说您是属狼的嘛!”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抽了一口,果然,即使不是第一次吸他还是受不了那卷烟的味道。浓重的烟草如同一口烈酒在嘴里被蒸发成烟雾,然后被口鼻相通的气管给吸了上去,瞬间又贯穿到了他的脑髓,搅浑了他的脑黄和三叉神经。
小杂碎,滋味儿还不错吧!
“咣啷”一声,烟杆掉到了地上。简云猛的站起身来一阵干呕,饺子在他的胃里一阵翻腾。饺子里隐藏的恶魔似乎保留了临死前的意识,它不甘就这样沦为别人肚中的食物,恶魔正打算借着他的身体重生开始顶撞他的肚子,随后将会窜到他的喉咙,最终它会化为某种有形的生物从他的嘴里钻出,它的头会最先挤出来然后贪婪地吸上一口真正的空气。它当然首要感谢他这位母亲,这个千古罪人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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