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成泥碾作尘 002.重回人间，却误入了这风月之地

迷迷糊糊中，缥缥缈缈传来一阵香气，夹杂着耳畔隐隐约约的喧嚣人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泥泥仿佛还能分辨出清脆甜美的女子歌唱与手指拨弄琵琶琴弦的声响。

泥泥迷迷糊糊地想，我到底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许是良久以后，泥泥只听有人不停地唤她，还不时用手轻覆她的额头，试探她身体的温度。

“旖旎姑娘，旖旎姑娘，姑娘能听到我说话么？”

泥泥迷迷糊糊将眼睛微张开半个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琳琅典雅的厢房装饰，比之她少女肃静的闺阁，这间房间的装潢，的确富丽得多。可不知怎的，各色华贵装饰结合在一起，却又恰到好处。

是很有品味的一处下榻之地。

泥泥觉得自己清醒了些，才正式确认，此时耳边飘来的声响，有锣鼓响声，莺歌燕舞，还有女子的嬉笑声，热闹非凡。

我这是在哪儿？泥泥脑袋渐渐明朗，心里也约摸开始估计自己身处之境或是风月场所。

“旖旎姑娘”的叫唤声渐渐远去，倒是一张艳丽且上了些年纪的女人的大脸凑近过来。

这下子，泥泥猛地打了个激灵，彻底醒了。

“我的小祖宗哟，你终于给我活过来了。”

大脸女人一边亢奋地叫嚣着，一边露出喜出望外满脸释然的笑容。

除了那张大脸，映入泥泥眼帘的还有一位大夫模样的干瘦男子。想来，也只可能是位大夫了。

她觉得，这里怎么看，都不像会是阎罗王的宫殿。在奈何桥逗留过不少时辰的她，觉得这处厢房，怎么看，都温暖温馨得太多。

可是，奇了怪了，她想，上一次我醒来，我不是被强迫着喝孟婆汤吗？我不是要朝着奈何桥的反方向奋力狂奔逃跑吗？黑白无常不是要拉扯着我，不让我动弹吗？我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怎么我一醒来就这样换了一番风景了？到底，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莫不是，我就是死了一趟，又给活过来了？

“我是在何处？”身处陌生环境的泥泥条件反射地问道。

大脸女人先是一怔，随即伸手摸了摸泥泥的额头，说道：“这是故采阁呀，我的小祖宗，这是你的’娘家’呀，你……这都不认识了？这怕不会是……不会是……给病傻了吧？”

大夫模样男子只微笑摇了摇头，示意大脸女人，这位病人，只是刚刚转醒，没适应过来，身体健康，倒是没什么大碍了。

只看着大脸女人带着手下的年轻丫鬟忙里忙外、转来转去、一顿操作后，纷纷退出。泥泥在留下来贴身服侍她的丫鬟小宁处，才稍稍捋清楚了现下自己处境的始末。

“旖旎姐姐，长期稳坐咱们故采阁的头号花魁的位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若其他姐姐要与姐姐比，那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泥泥心想，嚯，虽然这具躯体，是一位风月女子，但也难得。听小宁描述，也算是一位有才华的女子，有自己的风骨。

事实上，泥泥在的这个时代，仍崇尚着魏晋南北朝之风，崇尚先贤，“南开朱门，北望青楼”的思想仍旧深入人心。因此，故采阁里的各位姑娘们，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也算是颇有造诣，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站在士族门阀一侧，也并不会光华散尽。

“姐姐外邪内侵，已经病了一月有余了，一直昏迷，偶尔有些动静，也是在迷迷糊糊地说胡话。宁儿看着着急……日日都为姐姐哭……真怕姐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听小宁说着说着，甚至略带哭腔，泥泥忽然心生怅然。小宁，真的很像自幼与泥泥一起长大的丫鬟巧儿，复又想起洪府无忧无虑的生活，泥泥不禁红了眼眶。

……

沟通了不少时候，泥泥终于明白了，这里，不是地狱，也不是下油锅前的狂欢幻象。只是，洪泥泥永远不在了，去奈何桥走过一遭的她，现在，灵魂进入了一名年轻风月女子的肉体里。她的花名，叫作旖旎，姓氏，不详。一月前，旖旎染上了自身时代大夫也无能为力的大病，这疾病病理十分复杂，早些时候甚至可说是回天乏术。

本来，故采阁上上下下都几欲放弃了她，只是故采阁的贵客安家公子实在看中旖旎，听闻旖旎大病，也急了心智，故施下重金，令大脸女人无论如何也要救下旖旎一命。

泥泥从小宁口中得知，大脸女人是故采阁的管事，大家都称呼她一声，月白姐姐。

此后，安家公子派人送来了最好的药材，请来了京都临城最好的大夫，这才有了转机，旖旎才慢慢有了生气。

在这场合，竟有安家公子这样的痴情男宾客，真是怪不容易的。可惜这位真正的旖旎姑娘确实是不在了，若安家公子知道真相，该会是何等神伤。

泥泥还想起那大脸女人，哦不，月白姐姐方才离开自己这边厢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又可气，又充满怜惜，还配套了一出大叹一声的好戏：“你这大病一月有余，安家公子问起不是，我可是没法交代，你既然醒了，那可给我快点好，我的小祖宗。”

不过，泥泥暗自拍拍胸口，恐怕不是大夫技术好，而是我，打破了那碗孟婆汤，借着这位女子的躯壳……回来了。

真正的旖旎小姐，恐怕，早已香消玉损。

想至此，泥泥忽然想到，爹，他怎么样了。真正的洪泥泥，在这人世间，也等于香消玉损了啊。

如果洪泥泥不在了，爹爹会伤心成什么样？他会不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会不会病倒了。

泥泥琢磨着，虽然迄今为止未想明白的问题很多，疑惑重重，但都可以摆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事，得想办法弄套小厮的男装，找个故采阁人少的日子，设法躲过小宁的看护，一定得溜出去，回洪家府上看一看。

不然，实在是不放心。